三個不同的句點-新知探索
在英國歷史上,海軍上將納爾遜(1758~1805)、威靈頓公爵(l769~1852)和丘吉爾首相(1874~1969)是三位家喻戶曉的人物,當國家需要他們的時候,他們都挺身而出、義無反顧。
納爾遜的故事,大概是其中最悲壯、最賺人熱淚的。他歷經大小戰役,多次負傷,而且先后失去右手和左眼;但是,他戰功彪炳,備受部屬愛戴。現在西式餐具里,獨臂人專用刀叉合在一起的設計,就稱為“納爾遜之刀”。1805年,西班牙和法國的聯合艦隊大舉來犯,納爾遜親自坐鎮勝利號戰艦,率軍迎敵,史稱“特拉法加之役”。出發前,納爾遜留下傳誦一時的名言:“大英帝國期望每個子民都負起自己的責任。”
因為平日訓練嚴格,加上納爾遜戰術卓越,所以英國皇家艦隊以寡擊眾,徹底摧毀了聯合艦隊。但是,納爾遜在甲板上親自督軍,在旗艦和敵艦錯身而過時,法國船桅上的狙擊手由上而下,一槍射中納爾遜。子彈由胸前穿入,傷及脊椎。眾人把納爾遜抬到下層甲板時,他囑咐左右在他臉上蓋上手巾,以免主帥受傷,影響士氣。彌留時,他還心系戰局,當旗艦艦長哈定告訴他,擊沉對方12艘戰艦時,納爾遜答以“我原來期望的目標是20艘”。
他氣絕之后,船上的軍醫囑咐,將遺體放進貯酒的大木桶里,然后灌滿船上最好的威士忌酒。幾天后回到倫敦時,他的面容還栩栩如生。國葬時,艦隊緩緩駛過泰晤士河,兩岸致哀的民眾有十多萬人。葬禮備極哀榮,他的遺體就葬在圣保羅大教堂正中央。
如果說納爾遜是解除國難的英雄,威靈頓公爵可就是終結拿破侖野心、挽救歐洲的偉人。他是愛爾蘭人,出生于首府都柏林。初入軍旅時,表現不佳,家人和長官,都不寄予厚望。但是,在印度和葡萄牙歷練以后,他的軍事才華逐漸顯現。1815年的滑鐵盧之役,當然是人類歷史上最著名的戰役之一。他統帥英德俄等國聯軍,和拿破侖指揮的大軍正面交鋒。一天之內,反復沖殺之下,法軍陣亡4萬人,而聯軍也損失兩萬多人,以哀鴻遍野、草木皆悲來形容,一點都不為過。
滑鐵盧一役,使威靈頓成為歐洲最著名的人物。凱旋回國之后,他踏入政壇,在1828年贏得大選,奉命組閣。但是,他的某些措施,卻似乎和民心相背。好幾次,抗議的民眾聚集在他的住宅外,丟石塊攻擊房舍。即使他的夫人過世,遺體還暫停屋內,暴民也幾乎攻進屋內。最后,管家在屋頂對空放了兩槍示警,暴民才勉強散去。
他是軍人性格,口才并不出色,加上作戰時打掉了幾顆牙齒,講話時有點漏風,所以絕對算不上是辯才無礙。不過,他特殊的復句語法“還有另外”,也成為英語的日常用語之一。他的住處,就在海德公園外,現在已經改為博物館。在出售的各種紀念品中,有一本畫冊,收集了他從政之后所有諷刺嘲弄他的漫畫,和滑鐵盧之役大勝時相比,真是相去不可以道里計。
1846年,他以終身統帥的身份正式退休。照片里,他頭戴黑色圓形禮帽,身著西服,騎馬通過位于海德公園一角的勝利拱門。公爵當時已年過70,肩背微駝,神態多少有些落寞。不過,當威靈頓公爵過世后,在圣保羅大教堂舉行的國葬,還是備極榮寵,來自歐洲各國的政要,冠蓋云集。他的靈柩,就安放在納爾遜的旁邊。
嘗盡政壇冷暖無情的,當然不只是威靈頓公爵。丘吉爾所經歷的起伏,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。為丘吉爾作傳的人,對于他在二次大戰之前的生涯,只以兩個字涵蓋一切———失敗!二次大戰,當然改變了他、英國、歐洲,乃至于世界的命運。
當德軍開始轟炸倫敦時,有人主張求和,有人主張把政府遷離倫敦。但是,他毅然決然地發表演說,呼吁英國民眾奮起,在大英帝國歷史上,寫下最光榮的一頁;而且,他和英皇以及皇后一起,都將與倫敦共存亡。即使在倫敦大轟炸最慘烈期間,他們都沒有離開倫敦。
當時,德國希特勒的軍隊已經席卷全歐,只剩下英倫三島。英國獨力面對納粹一年之后,美國才參戰,戰局也才逐漸扭轉。誰知,德國投降沒多久,丘吉爾參加和斯大林及杜魯門的三巨頭會議,卻因為國內大選失利,而必須中輟返國。
他在80歲生日時,接受國會代表全體英國民眾送他的禮物,這是國會委托著名畫家薩德蘭所畫的丘吉爾肖像。可是,畫中不是他年輕時英挺的模樣,也不是他二次大戰時堅毅無比的身影,而是一位癱坐椅中、面容枯槁的垂垂老者。當然,他和夫人都非常不喜歡這幅畫像。丘吉爾過世之后,大家才發現,這幅全英國民眾送給丘吉爾的畫像,已經被他夫人燒毀。
就戰役的規模和職銜來看,納爾遜都敬陪末座。特拉法加之役,最多只能說是英國保衛戰;而他的職銜,也只不過是皇家海軍地中海艦隊司令,相當于海軍副總司令。不過,三人里,他卻是最受英國民眾喜愛的一位。在他生前,一旦出現在公共場所,民眾不分老少,都會簇擁著他。即使在他戰敗受傷斷臂回國時,民眾都夾道歡迎,幫他打氣。
如果威靈頓公爵沒有踏入政壇,以他在滑鐵盧之役的功勛,可能也會終身受到同樣的愛戴。現在在英國各地,有很多的酒館都以“威靈頓公爵”為名;但是,他在一般人的心目中,卻好像并不享有特別的地位。
納爾遜終身是軍人,威靈頓是以軍事成就踏入政壇;相形之下,丘吉爾的生涯,就是在政壇里起伏。他以政治家的身份,率領英國上下面對強敵,不僅影響了英國和歐洲的命運,也改寫了世界歷史。可是,正當盟軍慶祝得來不易的勝利時,英國民眾卻以冷冰冰的選票,讓他由生涯和事業高峰硬生生地重摔落地。
也許,和作家一樣,軍人和政治人物在生前和生后,會受到不同尺度的評價。他們三位的葬禮,都在圣保羅大教堂舉行,在大教堂一千多年的歷史里,也只舉行過這三次隆重的國葬。不過,雖然他們都在圣保羅教堂劃下最后的句點,而且也都是極不平凡的句點,但在這三個句點之間,卻有太多值得玩味的曲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