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諒他們,能讓我更好地生活-生活錦囊
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車,凌鑫回到了家里。
父親接過他手里的包,站在廚房門口的母親催他換衣服吃飯。
飯菜很豐富,凌鑫的爸媽不吃肉,但凌鑫愛吃,所以每個周末的飯桌上都有肉。
吃飯的時候,凌鑫會和父母聊聊自己的工作,三口之家圍坐吃飯聊天的情景,看起來和其他家庭并沒有什么不同,但對于凌鑫來說,這看似溫馨的畫面背后,卻潛伏著只有他才能感受到的暗涌,一條橫亙在他和父母之間的巨大鴻溝,讓他沒辦法和父母更親近。
事實上,兩個月前,凌鑫加入了在社會上掀起巨大爭議的豆瓣網“父母皆禍害”小組。
“就你這點成績,還想考清華,說出來不怕別人笑死你。”
“我愛我的父母,但是面對他們的時候,那種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無奈,讓我沒辦法和他們變得親密。”凌鑫的無奈,也是“父母皆禍害”小組里幾乎所有組員的無奈。
“他們以‘愛’的名義毀掉了我的自信和自尊,卻不自知。”25歲的凌鑫說不清這種毀滅始于什么時候,但始終清晰地記得加速這種毀滅的那幾個節點。
1997年的一個下午,12歲的凌鑫剛剛拿到自己的“小升初”考試成績單,他考得不錯,分數夠上當地的重點中學。興高采烈的他拿著成績單,找到在鄰居家聊天的父親。
“當時的考試科目是語文、數學、英語3科,我六年級時才從農村轉學回到城里,少學了一學期的英語,能拿到那個分數很不容易。”鄰居們紛紛夸凌鑫有出息,父親卻笑著說:“他能有什么出息,只要別闖禍我就心滿意足了。”年少的凌鑫不服氣,脫口說:“我會努力考上清華大學。”
“就你還想考清華?說出來不怕別人笑死你!”凌鑫說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父親說這句話時臉上浮現出來的表情,輕蔑、不屑,甚至有鄙視的意味。“在我父親看來,清華大學是我永遠無法企及的高度,我敢有這種幻想,甚至在眾人面前把它說出來,就是一種不知羞恥的表現。”
對凌鑫來說,父親當時的態度不僅僅是對他能力的不信任,更是對他人格的侮辱。而這種侮辱幾乎充斥在凌鑫的整個成長過程中。
“我從來不在別人面前談論理想,因為我所有的理想都曾遭受過父親的冷嘲熱諷。‘你不可能成功’—無論這是不是他的真實想法,他一言一行中傳遞給我的就是這樣的信息,可怕的是,這個信息慢慢地侵蝕著我,最終摧毀了我所有的自信。”
“長得這么丑,都不敢帶出去給人看。”
吃完晚飯,母親叫住想要回到自己房間的凌鑫:“前幾天你舅媽說,她同事家的閨女不錯,你這兩天有時間就和人家約時間見個面。”
“我這兩天有事,下周再說吧。”說完,凌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。“其實我沒什么事,就是不想去相親,不想找女朋友。”
25歲的凌鑫至今沒談過戀愛。“曾經有幾個女孩子說喜歡我,都被我拒絕了。”凌鑫覺得自己不可能擁有美好的戀愛,這個想法同樣源自父母。
從小凌鑫就被父母嘲笑:“長得這么丑,都不敢帶出去給人看。”“這小子以后肯定娶不到老婆。”諸如此類的話對于父母來說是玩笑和樂趣,但對于凌鑫則意味著對他自信和自尊的巨大打擊。
“我父母不僅出門的時候很少帶著我,而且常會把鄰居家的漂亮小孩叫到家里玩,這更讓我覺得自己長得丑,很羞恥,不會受到別人的歡迎。直到現在我都很怕和別人交往,更別說去談戀愛了。”
父母并不了解凌鑫的想法,他們只是迫切地想給兒子娶個媳婦。這種熱切的心態在遭遇了凌鑫的拒絕之后,演變成了憤怒。
“他們說我人不怎么樣,眼光還挺高,有人肯嫁我就該燒高香了。”凌鑫無奈地笑了笑,“我并非不想戀愛結婚,只是他們在我心里留下的陰影讓我沒辦法坦然和女孩子相處,我沒辦法接受自己,又怎么去接受別人?”
“肯定是你的錯,人家怎么不打我呢?”
對凌鑫來說,父母加在他身上的實打實的暴力,給他的傷害反而是最小的。
父母怒目而視、拳腳相加的戲碼,在他的成長過程中頻繁上演。最嚴重的一次,是父親把凌鑫的頭按進家里的水缸。“那次我嚇壞了,他放開我的時候我甚至都忘了哭,從那以后我就對水有了心理陰影,直到今天我都沒下過游泳池。”
“父母打我的目的就是讓我聽話,不能有任何‘惹是生非’的行為。但是究竟什么樣的行為算是‘惹是生非’,這要以他們的心情來定。”
幼年的凌鑫身體瘦弱,常被人欺負,但他從來沒有尋求過父母的幫助。“沒用的,我從不指望他們會安慰我,如果我身上帶傷被他們發現的話,肯定是又一通打罵:‘一天到晚惹是生非,他們怎么不打我呢?’這就是他們的想法,有錯的永遠是我,所以被打也是活該。”
父母對于凌鑫的冷熱暴力,一直持續到他考上大學離開家。能夠逃離父母對當時的凌鑫來說,無疑意味著一種更美好的生活。
可是,大學畢業后凌鑫還是回到了家鄉。他在離家兩個小時車程的城市里找了工作,工作日住在單位,每個周末都回家看望父母。
“小組里很多人都渴望能夠逃離父母,這也曾是我最大的夢想,可是現在我不這么想了。”他選擇回來的原因很“俗套”也很簡單:因為愛。
“我曾經恨過他們,但最終決定原諒他們。因為我相信他們對我的傷害是無意的,而對我的付出都是真誠的。更重要的是,原諒他們,才能讓我更好地生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