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城-非常故事
干洗店
那一年,王小慧36歲,日子過得波瀾不驚。和劉杰的愛情,是典型的傳統(tǒng)愛情,相親,談話,直奔主題——婚姻。沒有談情說愛你儂我儂,都是為了給父母一個放心,在感覺彼此有一些擔(dān)當(dāng)?shù)臅r候,結(jié)婚,生子,掙錢,養(yǎng)家,如此而已。雖不再談愛情,但王小慧依然相信愛情,相信愛情的怦然心動。
沒事的時候,王小慧最愛去的地方,是好友紫玫的干洗店。小店干凈且煞有情調(diào)。前廳有一個小小的吧臺,紫色的藤花鋪著,柔和的音樂環(huán)繞著。來店的顧客,品一壺茶,自是喜上眉梢,如沐春風(fēng)。時間久了,有的人來,不為洗衣,反倒只是為了坐坐。王小慧便是其中一個。
紫玫老板啊,我的衣服洗好沒有?一個很好聽的男聲。王小慧忍不住回頭看,雪白的運動上衣,漆黑的運動褲子,高高大大的身材,一臉親切的笑容,是玉樹臨風(fēng),又是鄰家哥哥的樣子。只瞥了一眼,王小慧的心,撲通通地跳起來。
紫玫應(yīng)聲出來,金哥先坐,喝杯茶,這就給你拿去。
他看到了王小慧,禮貌地沖她點了點頭。
王小慧的臉騰的紅了,說,您坐,您坐,我是來玩的……
王小慧搞不清,自己怎么一下子亂了方寸,平時,是多矜持的人呀!
王小慧扭頭看他拿了衣服出門,上車,仿佛是前世的影子,怎么那么熟悉呢?
嗨,干嗎呢?紫玫叫她一聲,她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失態(tài),低頭笑了。
他是我這里的老顧客,在北京做銷售,很有能力的一個家伙,也很有味道的一個家伙……
王小慧聽不清紫玫說了些什么,只是應(yīng)著。她想,他到底是誰呢?
報喜鳥
王小慧覺得自己像一朵要燦然開放的花,她有了一種欲望,一種每天都想要看到一個人的欲望。
王小慧喜歡逛街了。她買了好看的高跟鞋,風(fēng)情的裙子,甚至是,有一點性感的小吊帶,配上她那呆板的小西裝。偶爾,她還會化一個淡妝。她用心的裝點,好像一朵朵花,在身體里,妖妖嬈嬈地開著。
劉杰從來沒有注意到王小慧的變化,即便那天,從不喜歡顯擺的她換上新買的裙子,問他,怎么樣啊?他也只是抬頭看一眼,說喜歡就好。當(dāng)時,王小慧就一陣沮喪。
但內(nèi)心的那種期待,到底還是讓她的沮喪煙消云散了。
王小慧剛進店門,紫玫就被她驚住了:呵,幾天不見,漂亮了!王小慧笑笑,自顧自沏了茶坐下,似乎在等待著什么。
幾次三番之后,紫玫問:咋啦?動真的了?別犯傻啊,人家可是有家有業(yè)有妻有兒的呀……王小慧白她一眼,并不說什么。
紫玫老板……未見其人,只聞其聲。王小慧的心狂跳起來,是他!
他說,過會兒要去參加一個簽訂儀式,麻煩紫玫快一點把他的衣服熨整一下。
紫玫應(yīng)著,給他端了茶,順便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王小慧。
王小慧沒想到,他竟這樣善談,每句話,都是不經(jīng)意,卻又是她多年渴望,多年期待的。她想,她遇對人了。
王小慧興奮著,又忐忑著。自己一直是個正經(jīng)的女人,怎么會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呢?她不由自主低下頭。
你低頭的樣子真好看。他說。王小慧的心,嘩一下子打開了,盛大而燦爛,她仿佛看到了內(nèi)心那個憂郁深邃而細(xì)膩的自己。
兩個人都不說話了。靜靜的。
金哥,衣服好了!紫玫出來的時候,故意放慢了腳步,她察覺到了那一絲的說不出的緊張,還有一點點的曖昧。
那是一套報喜鳥的西裝,筆挺,好看。
王小慧想像不到,他穿上,會是什么樣子?但她的心里,卻有一只報喜鳥,撲啦啦飛了起來。
馬尾繡
再見金哥的時候,是在公司門口,一身灰色的西裝合體挺拔,多了幾分倜儻。
哦,金哥……
叫我玉舟吧。王小慧笑笑,心里波濤洶涌。
有空的話,一起吃個飯吧?
王小慧沉默了一下,說,我先回家一下。
王小慧并沒有回家,她只是回到辦公室,給公婆打了電話,說加班。她按住怦怦亂跳的心,感覺自己臉上泛起了紅暈,心底一股說不出的情愫,蔓延開來。她覺得自己這個一直規(guī)規(guī)矩矩長大的女人,怎么會突然這樣轉(zhuǎn)了性情呢?
手機短信:他鄉(xiāng)遇故人。等你呢。玉舟。
這次,王小慧的心狂跳了起來。看來,玉舟對她也是有心的,也許,他是知道自己遇到了喜歡的人。想到這,王小慧的心反倒?jié)u漸安靜了下來。好像,所有的事情并不是因為她的存在而發(fā)生,只是水到渠成而已。
晚餐很開心,彼此相聊甚歡,但偶爾的沉默,是王小慧想看也不敢看的纏綿的眼神。
喏,這是我出差帶回來的,你看,喜歡嗎?玉舟把一個香包輕輕放到了王小慧的面前。
王小慧認(rèn)識,那是馬尾繡香包,是刺繡中的活化石,據(jù)說,制作這樣一個香包,大概得50多道工序,耗時一個多月,價格當(dāng)然也不菲了。
王小慧一陣語塞,推脫著。
怎么?不喜歡?玉舟的眼神讓王小慧無處可逃。
不,不是的……王小慧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么,其實,她是真的說不出話了。
接過漂亮的馬尾繡香包,她說:我得回家了,寶寶要睡覺了……
車?yán)铮耸婢彽囊魳泛捅舜说暮粑磺卸妓坪蹯o止了。
王小慧腦子里一片空白,眼睛不知該往哪里看,手里不停地摩挲著那個香包。
玉舟雙手放在方向盤上,直視前方,似乎在很認(rèn)真地開車。王小慧覺得,他像極了那個一直在心底涌動,卻從未出現(xiàn)的憂傷而深邃的少年。她覺得,她是真的,那么那么喜歡他。
塞車。等待。
她看一眼玉舟,剎那山崩海嘯。
在彼此深深的親吻里,王小慧感覺,有咸咸的淚,在唇間淌過。
十字繡
兩個月后,一個暴雨傾盆的雨天。王小慧來到紫玫的店里。
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了,連個人影也不見?這樣的天咋跑來了?
王小慧并不理會紫玫連串的問題,從包里拿出一幅十字繡,問她:好看嗎?
紫玫看看,說,不錯,平安是福,蠻有禪意的嘛,還有漂亮的蓮花……
王小慧轉(zhuǎn)身走進熨衣間,開始替紫玫整理衣服。一邊干著活,一邊反復(fù)唱:可惜不是你,陪我到最后,曾一起走失那路口,感謝那是你,曾牽我的手,還能感受那溫柔……
紫玫站在她身后,不說話,只感到心疼。
她唱累了,回過頭,輕輕抱住紫玫。哇地一聲,大哭起來,是那種撕心裂肺的哭,直到,站也站不住。
許久,王小慧稍稍平靜。說,天氣預(yù)報說,暴雨持續(xù)到明天就沒有了。北京的雨,也該停了吧。
替我把那十字繡轉(zhuǎn)交給金哥吧,謝謝他,自此,我們互不相欠,各自天涯,從此陌路。
紫玫明白了,這兩個月里,她在日夜兼程地繡啊,繡出自己的情思,繡出自己的塵埃落定,繡出自己的現(xiàn)世安穩(wěn)。
紫玫看看她,眼睛發(fā)潮。也許,每一個奮力追求所謂浪漫愛情的女人,在經(jīng)歷所謂刻骨銘心之后,都會有這樣深刻的領(lǐng)悟吧,愛情不過是座城,無論生活在城里還是城外,她喜愛,不過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而已,冷艷而短暫,而擁有最平常的柴米油鹽,才踏實,才長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