騙子遇賊-海外故事
根據英國著名作家格雷厄姆·格林(1904-1991)的同名短篇小說改編。格林一生獲得21次諾貝爾文學獎提名,被譽為“20世紀最偉大的作家”。他的作品故事性強,又能讓人產生嚴肅的思考,在全世界都有著深遠影響。
這是戰時的英國,一片蕭條中又處處透著狂躁。范尼克先生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,住在牛津一幢公寓樓的頂層,他一直自豪于自己的文學學士身份,而現在,范尼克先生正在籌劃一項令人激動的“事業”,一所掛名牛津大學的學院!聽上去是挺唬人的吧?
為此,他特地邀請來了外甥女伊麗莎白,向她介紹了“學院”的情況:“這可不是騙局,伊麗莎白,廣告上的每個字都是我根據《訴訟法大全》斟酌過的。你來當總務主任,怎么樣?我一個人身兼總務主任和學院院長,累得胃病都犯了。”
面對伊麗莎白懷疑的表情,范尼克得意地補充說:“誰都可以在全國各地辦學,我可沒說這是牛津大學的一部分。”
“那教授呢?”伊麗莎白問道。
“樓下藥房的藥劑師可以當科學導師,我教授歷史和古典文學。至于你,親愛的,我想你可以教經濟學試試?”
“我對經濟學一竅不通。”
范尼克說服她教學和考試都非常簡單,可以利用這里一個極好的公共圖書館。說著,他激動起來:“有了收獲我才讓你來的,這里有一封德萊佛爵士寫來的信,他打算送他兒子進我們學院。一年至少收入六百,歸我們三個人分。”
“可他怎么能來這兒上學呢?”
“他不是親自來,別忘了我們可以函授,親愛的,他在為祖國服役呢。德萊佛家族好幾代都襲軍職,我查過他們的家世。”
可讓范尼克先生萬萬沒想到的是,“德萊佛爵士”實際是個老奸巨猾的慣偷,名叫洛德,德萊佛是他的姓。收到這封從牛津的一所學院寄來的信函,德萊佛無比慶幸自己名字的巧合(英文中“洛德”也有“爵士”之意)。接著他又得意地想,這其實也不過分,在初次進監獄之前,他曾在不少大人物家里當過男傭,還當過管家,甚至可以說,他那順手牽羊的本事也是跟某一個爵士學來的。
牛津的這所學院已經接受了他的兒子,院長在信中寫道:“我很榮幸,將親自督導您公子之學業。當今之世,迎接您這樣偉大軍人家族之成員于本校,實在與有榮焉。”
德萊佛把這封信反復讀了好幾遍,得意極了。其實,他的兒子還被關在少年感化院里,六個月之后才能出來呢,他打算把牛津文憑作為歡迎兒子的禮物。
不過還有兩個問題:牛津好像有個老規矩,一切費用都得先交;此外還有考試這一關,兒子沒法親自參加。
費用一項他十分有把握,只要略施小計就可解決:一個貴族在哪里都可以記賬,等文憑一拿到手,如果再有任何糾葛,干脆叫他們去上訴,讓他們活見鬼去,一個牛津的學院可不會樂于承認上了一個慣賊的當。至于考試,他皺了一下眉,接著又露出了狡猾的微笑:仔細想想,一座監獄其實有點像大學呢,里面人才濟濟,什么醫生、財政學家、牧師都應有盡有。他待的監獄里全是短期徒刑犯,沒有一個判處三年以上,他知道去哪里找到那些人,只要請他們喝上幾杯,讓他們代答幾份試卷,保管萬無一失。
轉眼間,學院的課程已到了第三學期,還真有好些人申請入學并寄錢過來。當然也不是一帆風順,大學當局來找過麻煩,當然了,他們可抓不到任何把柄。眼下讓范尼克先生心煩的,是這個德萊佛爵士寫信說要來看看他兒子的學院。
“我早就料到你早晚會出問題的。”伊麗莎白說,“不過仔細想一想,事情也很簡單。我去車站接他,把他送到某個學院,而你在那里等他,裝作剛從院長室出來的樣子。”
“可是他會認出那是某某學院吧?”
“才不會,誰要是對牛津有半點認識,就不可能傻到把兒子送到我們搞出的學院來。你呢,自然很忙,陪他到大廳、禮拜堂、圖書館去走一趟,再把他領回院長室門口交給我。我陪他去吃午飯,送他上火車,再簡單不過了。”
范尼克先生沉吟著說:“有時候,我覺得你這姑娘真是厲害極了。”
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,伊麗莎白見到了德萊佛爵士。憑直覺,她覺得這老頭身上有某種讓她懷疑的東西。德萊佛對伊麗莎白的一切計劃都毫無異議,順從地跟著她走。見到范尼克之后,他們兩人單獨走在一起,德萊佛沒話找話地說:“一個迷人的姑娘,您外甥女。”原本無心的一句話說出口,竟讓兩個老狐貍的內心不謀而合了。
范尼克將伊麗莎白贊揚了一番,說她將來準是個賢妻良母,德萊佛表示贊同,推心置腹地說:“您瞧,我們的兩個年輕人應該見見面才是。”范尼克心領神會地答:“我同意。”
德萊佛還想讓兒子來牛津接受文憑,范尼克好歹說服了他,說屆時會代表學校去倫敦授予文憑。
在這以后,范尼克先生對于學院似乎懈怠很多,但總是談起德萊佛爵士和他的兒子弗雷德里克,他稱這個學生為“那親愛的孩子”,并在古典文學這一門給了他100分。
終于,范尼克先生“那親愛的孩子”結業了。范尼克精心準備了印得很講究的文憑證書,帶著伊麗莎白動身去了倫敦。
德萊佛和兒子在火車站等著他們,四個人見面后,德萊佛領他們來到酒店的一個房間,稱自己的住宅被炸掉了,又補充說那是一枚定時炸彈,因為最近都沒有空襲。
當范尼克裝模作樣地舉行著文憑授予儀式,伊麗莎白不安地想,難道世上真有兩個這樣的傻瓜嗎?接著她不由自主冒出這樣的想法:難道這樣的傻瓜有四個?
文憑授予完畢,范尼克和德萊佛煞費苦心地打發兩個年輕人單獨出去散心。
弗雷德里克長得挺英俊,伊麗莎白喜歡他臉上的疤痕和桀驁不馴的表情,可是他的頭發實在剪得太短,完全不像個軍人。他身上的衣服也和他父親一樣,像是新做的,難道他回來休假沒有衣服可穿?
兩人走進海德公園的大門,伊麗莎白直截了當地說:“老實說吧,你父親不是什么德萊佛爵士。”
弗雷德里克一愣,小聲地辯護道:“哦,他是的。”
“就像我舅父不是什么學院院長一樣。”伊麗莎白說。
“什么?”聽到這句話,弗雷德里克“撲哧”笑了出來,接著他說,“我剛從感化院出來,你呢?”
“哦,我還沒坐過牢呢。”
“他們想撮合的婚事看來要告吹了,我倒有些遺憾。”
伊麗莎白挑了挑眉毛說:“我自己還可以做主呢。”
于是兩個年輕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仔細談了起來。“他有幾百鎊的積蓄,”弗雷德里克說,“如果能和院長的外甥女攀親,他會把這筆錢拿出來作為分給我的財產。”
伊麗莎白說:“我想我舅父至少有五百鎊,為了德萊佛爵士的兒子,他也會把這筆錢全都拿出來。我可以接管學院的生意,有了資金,準能生意興隆。”
后來他們一起回去,伊麗莎白剛進門就宣布:“弗雷德里克跟我打算結婚啦。”
她在心里為兩個老傻瓜難過,因為他們不約而同地容光煥發,驚嘆一切進展得這樣順利,又謹慎地彼此使了個眼色。
那天晚上,兩個老頭通宵盤算著怎樣分財產,而兩個年輕人卻愉快地想,世界總歸還是屬于年輕人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