總有一粒玉米會開花-成長視窗
時間像一把鋒利的刀,將厚厚的記憶越削越薄,唯有關于爆米花的往事,仍不時走進我的回憶,讓我的舌尖久久地鎖住那甜脆的滋味。
童年的日子,填飽肚子之外的零食于我是一種奢侈,唯一的盼頭是希望那些走街串巷崩爆米花的人出現在家門口。要知道他們的到來會引發左鄰右舍小伙伴們不小的轟動。他們通常先在農家的房前或屋后一塊平坦干凈的地方打場子,嘴里則極富音樂性地吆喝道:崩——爆米花——嘍。耳尖的孩子就會飛快地跑回家盛一大杯玉米再向大人討兩角錢,沒有錢的到雞窩里掏只雞蛋出來爭個第一號。而我更多的時候只有在人群外踮起腳尖,視線越過看熱鬧的人群,落在崩爆米花的身上,看著他笑瞇瞇不緊不慢地點火,拉風箱,然后將米倒進鍋子,目光隨著他不停地轉動鐵架子上的鍋子而流轉,隨通紅的火焰而起舞。伴隨“嘭”的一聲響,一股干燥的濃香沖進周圍人的鼻孔,簡直香得不得了。但并不是每次我都能吃上美味的爆米花,兒時的我,已經理解了貧苦生活的艱難,理解了媽媽眼里因為我吃不到爆米花那深深的自責與愧疚。
小時候對爆米花一片癡心,長大了也改不掉。母親曾經在城市陪讀,四處卑微地找活而倔強地供她的女兒讀書。無論多遠的路,她都舍不得乘公交車,為了省下一元錢給女兒買一袋爆米花。我吃到嘴里,心里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。那時學習的動力僅緣于讓母親將來生活得更好,這個單純的愿望,促使我以百倍的勇氣挑戰著生活的困難。后來我考上了一所理想的大學,那一刻,母親笑了,那笑容是如此的燦爛,我知道母親的笑容包含了許多的內容,是普通的爆米花給了我更多的生活感悟,讓我懂得了該如何去努力拼搏。
記憶中,那些香脆可口的爆米花似乎是我兒時唯一能吃到的零食,多年來對它的情感似乎也正在形成一個解不開的“結”,就是這樣一種微不足道的食物,于無形中和我的命運有了某種不可言說又不得不說的關聯。
我曾經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。短短一年的時間,我以最風光的姿態躋身于重點中學,又以一落千丈的速度灰溜溜地從這里淡出。這種巨大的落差讓我無所適從。那段日子天空是灰色的,時間艱澀地流動著,我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門,害怕遇到熟人,害怕迎接他們探詢的目光。我的意志一天天消沉下去,每天吃飯、睡覺,睡覺、吃飯,如此一天天地打發著在我看來并不怎么寶貴的時光,人也更加灰心喪氣和慵懶下來,一晃一個月就過去了。一天上午,還在睡夢中的我,被母親輕輕地搖醒,睡眼蒙眬中看到她笑呵呵的樣子,我又迷迷糊糊地倒頭接著睡。
“你知道怎樣讓一粒玉米開花?”母親問。“玉米粒怎么能開花?我不知道。”我不耐煩地回答。“你好好想想有什么辦法能讓玉米粒開花呢?”母親又問。母親莫名其妙的話讓我不得不清醒了許多。母親見我一聲不吭,自言自語地說:“給玉米粒加壓,讓它變成一朵爆米花。”剎那間,我的心被震了一下——多么簡單的事情啊。接著,母親探詢似的說,你知道嗎?你小時候看到崩爆米花的鍋子就是壓力鍋,只有玉米粒能承受住壓力的考驗,才能把體內的能量全部釋放出來,升華成一朵美麗的爆米花。其實,即便是用農村做飯的大鍋炒爆米花,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,也總有一粒玉米會崩出爆米花的……
我默默地聽著母親這番話,心情漸漸平靜了許多。此刻,一縷陽光射進屋內,我掬一捧陽光在手,是那樣的溫暖柔美,心靈頓時開了一扇窗,明亮開朗。從未想到母親竟用我最鐘愛的小小的爆米花打開了我的心鎖。從此以后,我滿懷激情地投入到在機關做刀筆小吏的工作中去,踏踏實實,一步一個腳印。很快我的寫作特長得心應手地發揮出來,我在本系統內也漸漸小有名氣。業余時間,我筆耕不輟,各類文學作品頻繁地見諸報刊。后來有幸遇到了能用好十里馬、百里馬的伯樂,我放棄了大多數人羨慕的機關生活,毅然來到現在的單位,在三尺講臺上播種陽光。我如魚得水地揮灑青春的熱情,釋放文字的才情。
當初,我以匍匐的姿勢,艱難地爬行在人生的沼澤地上,如今,我昂然地挺立在陽光大道上自信而泰然地工作生活著。
此時,我更加懷念我兒時的爆米花,懷念那時急時徐的火苗,懷念那悠閑轉動的鍋子,懷念那啟鍋時讓我期待了許久的清脆的“嘭”的一聲響,那是玉米粒承受壓力的韌性和堅毅在那一刻最有力的爆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