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個妹妹是種怎樣的體驗-生活
我早出來幾分鐘而已,就變成了哥哥。我很郁悶的是,明明我們一樣大,我妹生出來,還比我重二兩。但因為這個“哥哥”的頭銜,我好像天生就弱了三分。
我媽掛在嘴邊的話是——“你是哥哥,你要保護妹妹!”我倒是很想“保護妹妹”,但我神奇的老媽,從小讓我學拉丁舞,讓我妹學跆拳道!請問我要怎么“保護”她?如果有連她都打不過的人,我沖上去能干嗎?給對方跳個舞嗎?不過,我倒是很想保護保護我自己,因為——她一生氣,憤怒的拳頭就往我身上砸;她一高興,開心的拳頭還是往我身上砸!別人是“小粉拳捶胸口”,她是“鐵榔頭砸骨頭”!
Round1
上初中不久,我迷上了《夢幻西游》,還在里面認識了一個很投緣的妹子。情竇初開的年紀,再大的困難也難不倒蠢蠢欲動的心。
一天贏了幫戰后,和妹子都很愉快,心中有點悸動,于是在游戲上跟她表白了。她略微羞澀,思考了一會說,你可以給我放一些煙花,刷一些喇叭嗎?我喜歡熱熱鬧鬧的……我心領神會,趕緊聚集幫里的兄弟,買了些煙花幫我在長安酒店門口放,同時一邊在公共頻道刷起了綿綿情話。等做完這一系列浪漫的舉動,絢爛煙花下,我奉上999朵玫瑰,妹子似乎也很動容。就在我拉著她走向月老壇時,她矜持完畢,在全區人民的注視之下,刷了個巨大的喇叭:“張博涯,你睜大狗眼仔細看看!我是你妹!你親妹!你這個傻帽!剛才的表白我截屏了,打網游搞網戀,我這就發給咱媽!”
Round2
我有很長一段時間,看到女生都繞道走。這種可怕的心理陰影持續了整個初中,托她的福,我硬是沒能早戀成功,只能埋頭學習,結果成績不負眾望地名列前茅,考取了本地最好的高中。說來奇怪,高中后,老天像是開了眼,一直以來瘦瘦矮矮的我,像是得了什么補償,突然開始猛長,迅速突破了一米八。加之初中開始打籃球,身體越來越強壯,甚至還有點“威猛”。我愈發自信,起碼從體格上,我不再位居下風。因為成績和籃球都不錯,進校不久,我被選進了校電視臺做體育節目。各方面的加持下,我總算揚眉吐氣,也開始收到實名或匿名的小紙條和小禮物。
年底,學校組織了一場校園明星選拔賽,獲獎者將在7個重點學校中巡回演講。這就意味著只要勝出,我的粉絲團將沖出本校,走向全市。于是我全力以赴,以較高的人氣殺出重圍,進了決賽圈。為了最終的勝出,我費盡心思,將自己平日做節目、作匯報、籃球比賽等精彩瞬間做成了VCR,打算在才藝環節播放,一鳴驚人。在角逐冠軍的那場演講上,我超水平發揮,慷慨激昂,伴隨著那些我剛編的奮斗史和勵志故事,一個自強自立、不屈不撓的倔強男孩形象逐漸成形。
接著,主持人拿出了我的才藝VCR。萬眾期待的眼神之下,視頻緩緩開啟,小學時代的我,正對著鏡子,扭動著纖細的腰肢,踏著魔鬼的步伐,跳著及其妖嬈的倫巴。那是我第一次,深刻地認識到什么叫無地自容,什么叫顏面盡失……
防火防盜,家賊難防。我問我妹,什么仇什么恨呢,偷換了我的VCR,非要置我于死地?她翻著白眼說,我耗盡心血將你送上花魁的寶座,你怎么可以恩將仇報?托她的福,高中我再次單身三年。從此,我不得不告別了娛樂圈,伏案苦讀,并以絕對優異的成績,考上了985知名學府。
Round3
上了大學我終于解放了!離開了那個掃把星,我的生活簡直風生水起,年年拿獎學金,打聯賽,組樂隊,搞社團,風頭出盡。更重要的是,我終于交上了女朋友!那個暑假,我跟家人分享了我的甜蜜。我妹說,帶回來吧,好不容易有人收你,我高興都還來不及,還能把她怎樣?于是那個暑假,我誠惶誠恐的帶初戀回了家。
我妹破天荒地拿出了小姑子的風趣和大氣,跟她聊得很投契。南方的妹子向來溫婉矜持,遇到我妹這樣張口就是段子的北方“悍婦”,樂得一顛一顛的。直夸我好運氣,擁有這么個幽默的妹妹。我滿心安慰,掃把星總算是長大了。
直到有一天,她拿出了一本影集。里面有個青梅竹馬的鄰居,跟我看起來挺親密,我發誓我絕對跟她只是童年好朋友。但我妹沒這么說,她說你別看我哥現在挺英俊瀟灑的,小時候非要纏著這女孩跟我們過家家,我哥跑那么遠讀書,家里都照顧不了他,還好這女孩學校也不遠,彼此有個照應……
我慌了,尋了機會拖她到進屋里,問道:“你想干啥?”我妹回:“分享你童年的快樂啊!”
“你直說,到底想要我干啥?”她說:“那我就不客氣了啊!全套夢幻手辦,骨精靈要最大號,還有8頓小龍蝦!外加幫我取兩個月的快遞!”
Round4
今年疫情期間,我所在的外貿公司,接不了單子,開不了工,只能拿低到極致的基本工資,于是我辭了職。沒想到的是,因為專業,加之大環境的影響,我一直找不到滿意的工作。
有天,我發燒了,連去醫院的力氣都沒有,她一個電話打過來,我實在連吵架都無力,跟她說,我得了新冠,等我死了讓閻王爺給她捎點。然后我把電話掛了,任憑她怎么打再也不接,沉沉地睡過去。不知睡了多久,迷迷糊糊間,聽到有人在砸門。那嗓門,既惡劣又熟悉,一聽就知道是我多年的掃把星。我想只要還剩一口氣,就算是爬著,也得給她去開門,不然她會把門板給拆下來。深圳的房子太過高貴,我賠不起。
我們吃過飯后,她非要扛我去醫院。非常時期人人自危,醫院的人多如牛毛,她不知從哪兒弄來輛輪椅,把我放在輪椅上,推著我滿醫院跑,一會繳費,一會查血,一會做核酸檢查……
大冬天的夜里,她的汗水淌到了我臉上,手心里全是濕的。折騰了整整一個通宵,結果終于出來了。我得的是甲流,不是新冠。
我再次醒來的時候,已經是下午了。她坐在床邊削著蘋果問我:“哥,你怎么混成了這副鬼樣?”我一邊吃蘋果一邊說:“失業了唄,見識真少。”
她說:“那你還不趕緊回家?”我說:“沒錢,沒臉。”
她說:“沒臉吧,就別在外面丟人了;沒錢吧,我養你啊!”
我說:“算了,不回去了,家里太冷,這兒暖和。”
她呼啦一下把窗戶打開,說這叫暖和?臺風你懂不懂?濕氣你瘆不瘆?咱家冷是冷,好歹有暖氣!我說,這里就業機會多著哪!時來運轉,沒準我就發了呢。咱家除了暖氣還有啥。她說,還有爸媽。我不語。她說,還有我。我有點哽咽。
幾天工夫,我好得差不多了,掃把星也要回去工作了。我送她去機場,安檢之前,我想起了某個廣告語,突然堅定地對她說,妹,混得不好,我就不回去了!
她白了我一眼,說:“你傻啊你,混得不好你才該回家!這兒不缺你一個,可在家你就是個寶。你總說你立志闖蕩,我也不攔著;但是不想闖了,也別硬挺著,想回就回來,也省了爹媽日夜念叨,牽腸掛肚。”
她轉身進了安檢,我看到那個小小的背影,才發現從初中起,她就沒長過個兒。我眼瞅著那身影越來越遠,越來越小,越來越模糊。突然她又轉過身來對我招招手,嘴里還念叨著什么。我聽不見,但我看見了。她嘴里說的是,記得回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