儲備是向上的車輪-成長
一
我像書上寫的所有苦孩子一樣,出身貧寒。我的父親是一個跛子,據(jù)說是小時候到山里摘野山棗時不小心摔的。一個半生產能力的男人要肩負一個五口之家的生計問題,實在是難為了他。父親卻說:咱們人窮志不窮,做事多謀劃,日子會越過越好。
父親開始走街串巷地撿廢品。每天晚上,父親都要把廢品歸類:破塑料袋、破鞋、碎鐵片、舊書舊本等都一一碼齊放好,再用一塊大彩條塑料布蓋好,等那些收廢品的二道販子來收購。父親從不肯讓作為長子的我出手幫忙。
苦難是最好的大學,它磨練了我堅忍不撥的意志,還教會了我怎么讀書,所以我的成績一直很好。從村小學到鎮(zhèn)上的中學,再到縣城的高中,我一路走來,披荊斬棘,還算順利。父親也跟著我從村里撿廢品撿到鎮(zhèn)上再撿到縣城里,他說小孩子總歸是小孩子,有個大人在身邊,也好有個照顧。雖然,我心里有老大的不樂意,但還是默默地接受了他這份關懷。
我上高三那年,不知道父親通過什么辦法,竟在我們學校餐廳謀了一個打菜洗碗的雜活兒。當我驚訝地接過他遞過來超份額的一份菜時,他得意地沖我笑了一下。對他這種假公濟私的行為,我深為不齒。他卻極認真地說,高三是很重要的一年,過了這道分水嶺,以后的日子就不一樣了。
二
6月7號很快就到了。高考那兩天,天氣不是太熱,氣氛卻特別熱烈。校門口人頭攢動,門崗上的老師們不得不提高嗓門,提醒家長們安靜。上午第一科語文考試結束,考生們像一股細流剛流出校門,立馬被淹沒在人海中。我像一條魚一樣在人海中盲目地隨波逐流,突然被一只斜穿過來的大手拽住了胳膊,拉到一邊。父親一手拿著一個大茶瓶,一手拉著我的胳膊,靈活地穿過人流,來到相對僻靜的地方。他把手中的大茶瓶打開說,快喝吧,我用茶葉、枸杞、檸檬、冰糖給你熬的水,解渴提神,保準你眼明手快,考試精神頭足。
我對自己還是挺有信心的,對父親的“歪門邪說”極為不屑,不過還是接過茶瓶灌了一通。父親陪我考了兩天試,也順手撿了很多飲料瓶子。高考結束后,父親讓我先回家里,他留在學校繼續(xù)打雜,另外還密切關注高考后的一切信息動向。
經(jīng)過估分、填報志愿等一系列程序后,便進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——等待結果。
好在,我等來的是金榜題名。我被上海交通大學錄取了。發(fā)放通知書那天,從縣城里來的報喜車紅綢繞身,喇叭嗩吶,樂聲滿天。老父親顫抖著手接過通知書后,老淚縱橫。父親破天荒地和村里的叔伯們坐在一起喝了幾盅,讓酒讓菜時說話的嗓門比平時都響亮,都精神。
送走鄉(xiāng)親們,父親卻發(fā)了愁。入學費用將近八千元,再加上火車票、伙食費等要一萬多元。父親拿出了家里的所有積蓄,還差幾千元。入學的前一天,父親找到我高中母校餐館的老板,好在餐館老板為人善良,收了父親打的借條,預支了他下學期的工錢,才勉強湊夠了我入學后的所需費用。
三
上海的繁華和珠光寶氣給了我很大的觸動:繁華的南京路,高聳的東方明珠塔和金茂大廈,美麗的上海外灘,儒雅的上海博物館……上海以絕世而獨立的姿態(tài)出現(xiàn)在我的眼前。
之前,雖然我生在小山村,在家卻享受著王子的待遇,衣來伸手,飯來張口;現(xiàn)在,我身處繁華鬧市,卻生發(fā)了要打下一片江山的豪情壯志。
開學的第二周,我像班上其他有困難的同學一樣申請了助學貸款,并在學校謀了第一份工作——清掃階梯教室。每天下午,等同學們都走散后,我就開始清掃。在這里,我認識了一位新朋友——徐沙克,一個活潑開朗的男孩兒。
徐沙克的父親是一家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,這位公子哥沒有一點狂妄之氣,搶著和我擦桌椅,掃垃圾。我突然發(fā)現(xiàn),知識和財富一樣重要,它不僅武裝了人的力量,還增補了人的氣度。
兩周后,我拿到了我的第一桶金——360元。我興奮地請徐沙克吃了一碗面。然后,我們兩個去周莊玩了一圈。
不久,我在學校服務部又謀到了一份賺外快的活兒——給一個高三的丫頭當家教,主要補習數(shù)理化。這樣,我就有了兩份工作,周一到周五打掃學校階梯教室,周六和周日各抽出兩個小時當家教。
這個女學生比較文靜,沒有我們鄉(xiāng)下女孩子的狂野和大嗓門。她的父親一年中有一大半時間在國外,母親是位溫和高雅的女士。一個周六上午,補習結束后,女孩有兩道題沒有做完,我就留下等著檢查她的作業(yè)。她的母親說要加些錢給我,我拒絕了。她又說要留我吃午飯。我伸出一把手說,我飯量很大,一次要吃5碗米,所以不能隨便在別人家吃飯。
檢查完女孩的作業(yè),我正要起身告辭,她母親卻說飯已經(jīng)做好了,而且足夠我吃5碗,并拉我到飯廳看。果然,高壓電飯鍋里滿滿的自米飯,飯桌上已經(jīng)擺好了三副碗筷。
真誠,信任,善良,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了人類最美的東西。我愛上了這座城市,我愛上了這座城市里善良友愛向上努力彰顯大氣的人們。
4年來,我認真地生活,努力地讀書,每次考試成績都名列前茅,每年都會拿到學校的獎學金。4年后,我留在了上海。在畢業(yè)招聘會上,我以在校的優(yōu)異表現(xiàn)和生活的練達,經(jīng)過層層選拔,過關斬將,順利地被上海一家著名的設計院錄用。
上海是一個自由競爭風氣極濃的城市,像我這種沒有靠山、沒有更高學歷的山里娃,更是托了公司“唯才是用”的福。雖然大學4年里,我沒有荒廢一秒的光陰,但我還是感謝上天,讓我遇見了伯樂。
父親聽到了這個消息,打電話說,孩子,你爹一輩子也沒見過這么多的錢,也沒出過咱的山,爹終于把你這顆子彈射出去了。將來你滿世界跑的時候,別忘了拍些照片,讓爹看看。聽著父親蒼老的聲音,我使勁地點了點頭,眼睛卻濕濕的。
我懷念我的小山村,雖然它偏僻,遙遠,貧瘠,荒蕪;我也愛上海,它蓬勃,挑戰(zhàn),時尚,恢弘。一個人的時候,我會想我的過去、現(xiàn)在和將來。我想說的是,人生正如一場攀越賽,要想到達人生的巔峰,就要用積極的人生態(tài)度,時刻儲備所需要的東西。理想是向上的動力,而儲備則是向上的車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