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立之年讀懂父愛-成長
我在一個家教嚴謹的家庭里長大,父親陸天明在外人眼里很溫和,但對我從小要求就很嚴格。在我的記憶里,父親總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樣子,回到家就扎進書房看書、寫作,很少與我交流。從我的童年到青年時代,父親與我溝通的次數屈指可數,淡淡的隔閡像薄紗一樣,將我和父親的心靈分隔在兩個世界。
我從小酷愛文藝,夢想長大后能成為像張藝謀那樣的國際名導。高中畢業后,我準備報考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,但父親堅決反對,認為我沒有生活沉淀和感受,拍不出什么好電影,還會沾染上自高自大的毛病。他自作主張,為我填報了解放軍國際關系學院。父親掐斷了我的夢想,為此我對他有了怨言。
大學畢業后,我在國防科工委當了一名翻譯。一次,我路過北京電影學院,發現海報欄里張貼著導演系招收研究生的簡章,我沉睡的夢想再度被激活了。這次,我沒有告訴父親,就報考了導演系的研究生。入學考試時,電影學院一位教授是父親的朋友,給父親打去電話:“導演系研究生班很難考,你不替兒子活動活動?”父親斷然拒絕了:“他行,需要我活動嗎?他不行,拉關系又有什么用?”
雖然我以總分第一名的成績被導演系錄取,但父親的“嚴酷”還是讓我心里很不舒服。我總覺得父親有些自私,過分專注自己的事業,而忽視了我的發展。那時候,看到別的父子像朋友一樣相處,我既羨慕又憂傷。
幾年后,我成為北京電影制片廠的專業導演,因為是新人,我整整三年時間沒有導演一部戲。那時候,我整天無所事事,常常坐在街頭,看著夕陽發呆。此時,父親已經寫出了《蒼天在上》《大雪無痕》等頗有影響力的劇本,我很希望父親也能為我寫一部劇本,再利用自己的影響力為我尋找投資方。我委婉地暗示過父親,但每次父親都這樣告訴我:“你是個男人,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。”想到別人的父親想方設法為子女牽線搭橋,而自己的父親卻對我的事業不聞不問,心里有種難以言說的滋味。
2001年,我的事業終于迎來了轉機,我導演的電影《尋槍》榮獲國際國內十多項大獎。我滿以為父親會表揚我幾句,誰知,父親從電視里看頒獎典禮時,只是淡淡地說:“還行,但需要提高的地方還很多。”我回敬了父親一句:“在你眼里,我永遠成不了氣候。”因為話不投機,我與父親吵了起來,很長時間誰也不搭理誰。
2004年9月,就在我執導的電影《可可西里》進行后期制作時,我年僅55歲的姑姑、著名作家陸星兒因患癌癥在上海去世。這給親人們帶來巨大的悲痛,特別是父親,他與姑姑從小感情很深,仿佛一夜之間,他蒼老了很多。
料理完姑姑的后事,我陪著父親回到北京,此時再看父親,那個威嚴、冷酷的男人竟那么瘦弱無助,我內心五味雜陳……見父親頭發亂了,我打來熱水為父親洗頭發。這一平常舉動,竟讓父親老淚縱橫:“孩子,從小到大爸爸對你很嚴厲,你也許覺得爸爸很冷酷,但爸爸從來都把你的每一點成長放在心里。溺愛和縱容孩子,是一個父親最大的失職……”
父親的話讓我的眼睛濕潤了。母親告訴我:“你在青藏高原拍攝《可可西里》時,你爸爸聽說你患上了嚴重的高原病,累得吐血,因擔心你,整夜睡不著,一說起你就淚流滿面。”原來父愛一直伴隨著我,只是父親這份愛含蓄而深沉,用心良苦。當我讀懂父愛時,我已經30多歲了。
記得去年我嘔心瀝血拍攝出的電影《南京!南京!》在央視電影頻道舉行首映式時,記者現場連線我遠在上海養病的父親。在顯示屏上,我清晰地看到父親嘴唇哆嗦,老淚縱橫,幾度哽咽難語:“孩子,四年來你受的苦,我和你媽都看在眼里。”我有太多的話想對父親訴說,可又不知從何說起,只是向父親深深地鞠了一躬……
這些年來,我一直有個心愿,想與父親合作一部戲。前不久,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父親,父親高興地說:“孩子,咱們來個約定:爸爸給你寫劇本,你要答應爸爸一個條件,把個人問題盡快解決好。”我們父子倆的手緊緊握在一起,心頭奔涌著激動與幸福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