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中那頭怪獸-人生
我是上了大學才知道有夜宵這碼事的。如果一個人,去食堂比較安全,煮一袋香辣方便面,連湯帶面地吃掉,腸胃被熨燙得熱乎乎的,臨睡也覺得心滿意足。夜晚的食堂總是空蕩蕩的,僅有臨門幾張餐桌上空亮著燈,我喜歡把飯缸端去遠處的角落,在幽暗的光線中,一邊安靜地吃面,一邊盡情地胡思亂想。
如果有幾個相熟的同學一起,就可以去學校后街,一碗麻辣燙、一張雞蛋餅、幾串豆腐皮、半個雞架、一罐啤酒,片刻工夫就能全塞進肚里。那時候,把胃喂飽,心中那頭怪獸似乎就會暫時蟄伏,不再抓心撓肝地蠢蠢欲動了。畢業后,跟要好的學妹合租房子。她是那種用冷水煮面,溫水泡面的二次元女孩。
記得那時,半夜家教完,騎車回來,事先燜好的臘肉飯在電飯鍋里保著溫,拌上一大筷頭“老干媽”下飯,食欲就開了;切顆番茄、攪個雞蛋、撒把蔥花,分分鐘就做出一大碗三彩湯;把路上在熟食店買的雞肚切成小塊,用平底鍋煎熱,撒上大把孜然、芝麻和辣椒面,兩個人用牙簽扎著,搶著吃更香。
其實,那時候,我們的龐大夢想剛被現實敲得粉碎,世界風雨飄搖,詩和遠方都淪為泡影,還不如一杯冰扎啤的泡沫來得溫柔。那時候,只有食物是不離不棄的最佳伙伴,給予能量,溫暖靈魂。
如今,我和學妹早已失散在人海中,記得最后一次和她通話是8年前的一個夜晚,她在一個我很陌生的城市用公用電話打給我,說她的孩子生病了,她獨自一人在醫院照顧。她說特別想吃我做的酸菜魚和土豆燒牛肉,別家店里做的都不是我那個味道。
有時,我會揣想她現在過著什么樣的生活,是否還愛吃酸菜魚和土豆燒牛肉?自己會做菜了嗎?當時只道是平常,如今想來多么難得,有個人陪你一起吃飯,你可以暢所欲言、隨心吐槽,可以不顧忌形象,吃相生猛,甚至狼狽也不覺得丟臉。
有時覺得,如果青春是株玫瑰,那么它的黑夜與白天是兩個維度,白天閃亮人間的是光鮮的花瓣與幽香,晚上潛伏暗涌的都是柔密細刺,輕輕一劃便是傷口。記得2009年乍看日版《深夜食堂》后,還曾跟閨蜜念叨,等退休了,也要找個小店,與她合開一家深夜食堂,想象過我倆做做菜、喝喝酒、聽聽故事的場景,覺得老去也沒那么可怕。不過幾年時間,我已經習慣早睡早起的生活方式,堅持著過午不食,戒了酒,連黑咖啡都不喝了,我的那些刺已經掉光,心套上了鎧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