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茶、綠茶或白茶、黑茶-生活
陸羽《茶經》中只說到焙茶,按其工藝算,也就是紅茶或者巖茶之類,并沒有說到其它的茶,比如綠茶、白茶或者黑茶,不能算是全面的一本茶書。有關茶的道道很多,光說那個實在沒有啥意思。偏我就是個十足的茶癡,多年烹泉煮茗的經歷讓我頗多感受,不妨在這里文案也好。紅茶,算起來歷史久遠。北紅茶,當以祁門紅為正宗,南紅茶,當以武夷巖茶為正宗。北紅茶我不算熟悉,就不談了,南紅茶卻頗熟稔。武夷巖茶,按名字意解就是長在武夷山巖上的茶,這茶卻有許多好處,陸羽《茶經》里說:“茶者,南方之嘉木也,一尺二尺,乃至數十尺。其巴山峽川有兩人合抱者,伐而掇之,其樹如瓜蘆,葉如梔子,花如白薔薇,實如拼櫚,葉如丁香,根如胡桃。其字或從草,或從木,或草木并。其名一曰茶,二曰槚,三曰蔎,四曰茗,五曰荈。其地:上者生爛石,中者生櫟壤,下者生黃土。”武夷山為丹霞地質地貌,紅砂巖質脆,易風化,成為爛石,這土不黏不膩,透水性好,而且吸附雜質。使水清漉。武夷山還多云霧,這兩個條件注定了武夷茶的品質。武夷茶通常是八成發酵,或稱烏龍茶,茶葉條索比較原始而粗糙,烏黑如龍蛇狀,人壺中沖泡多時,那葉并不全舒展開,成漆黑的一堆。武夷山人喜歡喝這種茶,消食去膩,是好茶。那里水質也好,碧綠色,是天水的一種。武夷茶還有一種叫“正山小種”據說是英國皇家的標準茶飲,“利普頓”和“錫蘭紅”當和它相似,這種紅茶茶色純紅,如威士忌酒色,有桂圓香味。另一種是嫩茶尖做成的紅茶。叫“金俊眉”,茶味和“正山小種”相仿。武夷茶要用黑釉茶盞泡飲,方有滋味,建陽的“兔毫盞”就是黑釉陶,樣子古樸,是宋代的茶盞樣式。底窄上寬,成錐形,樣子甚是憨厚質樸。不過,武夷巖茶煙火氣較重,外地人不太習慣,特別是江浙滬一帶的人。那茶湯在盞中照日就呈琥珀色,不是尋常意義的茶了。那味道是經歷江湖的老辣味,倘若硬將它和女人比,那這就是中年以上的女人味了。
綠茶不行,綠茶是什么?綠茶是剛冒出的嫩尖尖。剛長出來的茶,形體尚未全發育齊呢,就炮烙為茶,多少有點殘忍。這茶卻應了江浙滬人的性情,淡而好雅,男人味不太足,陰氣多了幾成。男人都將話講得嫵媚的地方,能喝得下粗茶大碗么?那里的男人瘦弱清秀,女人水做的一樣嫵媚,綠茶正合他們的口味。綠茶是開春時的勞什子,春天,江南淡成一幅水墨畫,那天是沆瀣的,雨也細若蠶絲,若有若無地飄著,沒有脾氣。茶山上,染出一層綠暈,采得來,當場就入鼎鑊炮烙成茶,還帶著幾分青澀氣,就匆匆沖泡科壺中,那壺有講究:紫砂的,壺蓋有講究,一個圓圓的蓋,形如女人的乳房,壺身渾圓細膩,嬌若無力。堆云積雪一雞頭肉。男人擎著這么一把壺,招搖過市。吊兒郎當。想當年。唐伯虎等人是否也是如此喝茶?綠茶淡而清,那味道剛剛發出來,是十來歲少女的滋味,只是這茶不太適合拿慣云板鐵券唱大江東去的漢子喝,恐怕喝久了,體內的男性荷爾蒙要消減七八分,充了江南式的嫵媚模樣,豈不大煞風景?更南一點的地方。比如在福建,就變個通,將綠茶的味和烏龍茶的葉形(較粗大豪獷)有機地結合了一下,做成了“鐵觀音”,那茶葉搓成粒狀,渾綠得可愛,翠綠無比,泡出來的茶味自然是綠茶不能相比的,但比起武夷巖茶來,卻又嬌嫩了許多,這茶味濃釅而不失老到。這就不是尋常嫩青的小女娃子可比了,這是結了婚的少婦,大膽,老辣,卻還帶著幾分處女的嬌媚態。所以,現在是南北通吃,大行其道。是不無道理的,中國男人么,就是喜歡吃這種味道的女人,南北的性格都兼顧著點,做一個商人,如果連這一點都吃不透,那就算是失敗的商人了。
白茶是茶的一種噱頭,無非是茶的色相比較特殊了一點,那茶葉背帶著許多白色的絨毛,茶的產地特殊或者茶的品種的確產生了某種變異,出來這種茶,也不奇怪。偏偏讓人炒作得價比黃金,那茶我品過,味道尋常,比綠茶更淡些,湯色更清更白,簡直可照見清風明月。這種茶其實應該是和佛教有關的禪茶或者茶道的最佳品。只是數量稀少,不多見,失去了在佛門禪院靜修的機會,算是一種遺憾。黑茶就是滇茶,通常算是普洱茶,滇茶長在海拔一兩千米的高原上,那茶也就長得不那么講究了,像樹一樣長著的滇茶,出不來江浙的細嫩綠茶,滇茶一長出來,就長枝帶梗,葉芽也大出許多,幾乎像野草一樣粗獷。茶農們也不講究茶的品相,堆在一起,風干,壓成餅,或者蒸熟,再隨便掛在什么地方晾干風化上數年十數年數十年。那簡直還能算是茶么?算!這茶還不是尋常的好茶,滇藏公路開通之前,有條茶馬古道,馬幫子讓馬馱著用竹籠扎成的茶磚茶餅往西藏去,一路上,那馬出汗不止,竹筍鞘包扎的茶餅哪能封得緊呢。味道全進了茶餅中,所以,現在,上等的普洱喝起來都有股子馬臊味,那就是好普洱茶了。數年前在廣東呆過。那里的老板都喜歡此物,論泡茶的功夫,廣東佬算是半桶水,或者說根本不懂茶道(潮州不算在列)。他們喝早茶,其實就是吃早點,時間多了點,在那茶肆里扯淡就是一上午,那里鬧哄哄的,像個菜市場,再說那茶,簡直就是垃圾茶,味道全不是茶的味道了,不倫不類。卻一個個喝得十分盡興。我是喝礦泉水吃早茶的一個外鄉佬,他們笑說:福建佬就是不懂得生活。此話聽起來讓我好笑。他們也弄來一套茶具,卻是功夫茶的茶具,有點附庸風雅之嫌。普洱茶是煮出來的喝的,不是泡出來喝的,這是起碼的常識,洋相出大了。你想想,那些西藏的牧民,隨處放牧,哪里會帶著什么茶具在身?支起銅壺,放人一塊茶磚,加滿水,呼呼一燒,一滿壺,還要打上奶,做成奶茶,尋常在家里,也是將普洱茶塊放進壺中和水一起燒,燒出來的茶色近乎黑色。看一眼就會讓你嚇一跳。這才是正宗的普洱茶飲法。大葉青和生普洱吃起來,就不是正宗的熟普洱滋味了,而且還傷脾胃。
某日,在一茶肆里遇見一江西女孩,正是茶博士,此人頗懂得茶,就聊得十分投機。隨著興起,她翻出一塊吃得所剩無幾的陳年老普洱。她特別交待,是1973年的餅,正是她出生的那年。我十分激動,倘不是遇得真知。哪舍得泡如此好茶?我肅然穆立,見其沖泡,洗瀝數遍后,那塊茶終于散開了,茶色是陳年的葡萄酒色,極為艷麗絕倫!茶味淡而清,有一股子時間的味道,是啊,貯得許久,哪能不沾著點歲月的滋味?我是長瀝長嘆,敬若仙瓊。茶過后,見此女年紀輕輕,卻頗多世故,對世間萬物了然于胸,不是尋常嫩青女孩可比,這或許真是得茶中三昧者?經過聊天,得知,她是江西南昌人,她說,不喜歡廣東的浮躁,還是喜歡江南的恬淡生活,小天地、有山,有水,有綠茶園。人生如長行,路上能遇見這么個神仙般精靈的女孩,真是前輩子的造化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