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科出身論-熱讀
“名校情結”在多數人心中潛伏著。伴隨我國高等教育進入大眾化階段,人們高等教育的第一學歷越來越為社會關注。時下,博士和碩士畢業生就業時要“追查”本科學歷已漸成普遍現象。如果本科不是出自“名校”,連人帶文憑一起都會打折扣……
在“名校情結”的影響下,人們的成才觀念、升學觀念正發生著變化。在北京、上海等知名中學,統計高考升學率通常只統計“一本率”。
教育學者熊丙奇也感嘆:我國考生和家長現在都關注優質的一本資源,使得高考焦慮嚴重。沒考上一本,在一些地方被認為是沒考上大學。
面對“本科出身論”,每一個人都應該盡可能讓自己足夠的強大,通過后天努力逐步打破這種不公平。
也許因為數字化時代的關系,如今什么都喜歡和阿拉伯數字發生關系。就敝人供職的大學這個行當來說,眼前就時不時有“211”、“985”這兩組數字晃來晃去。其實,不僅在鄉下老家當農民的大弟一頭霧水,就連我也說不精確,只大體知道“211”大學有110余所,之后教育部又從“211”中圈點出大約40所,為“985”大學,均直屬教育部,可謂重點中的重點,國立中的國立,校長有不少是副部級、軍級出身。
我必須承認自己命好。兩度畢業于“211”兼“985”,如今是“211”兼“985”大學專職教授。人不可貌相,別看本人整日灰頭土臉,睡眼惺忪,所經大學無不金光四射。正可謂番薯秧長在金鑾殿上,沒人敢拿咱不當個玩意兒。
不過話說回來,作為并非校長的平頭教員,我本人倒沒怎么把“211”、“985”當回事兒。若叫我重新選擇,未必稀罕什么金鑾殿,寧愿長去荒草坡——荒草中就我這么一棵大番薯,腳下溪水琤瑽,頭上彩蝶翩躚,多顯眼多神氣多幸福啊!但切實認識到金鑾殿的難能可貴,在我還是前不久的事。
事情復雜也不復雜。今年應屆畢業研究生中我帶了五個,五個都是女生,女生也都要找工作。很快,五人中四人有了工作,只一人還“待字閨中”。于是四處打探幫她找到一家還算不錯的單位。對方表示若是男生就好了。我認真地開玩笑說如果只差性別,導師我讓她做個變性手術。不知幸與不幸,沒等變性,別的問題首先冒出來了——就業推薦表傳過去之后,對方回復:“按人事處規定,我們只要211的!”我說:“是211啊,連985都是。”“不,本科畢業學校也得是211。兩個211,研究生211,本科211,加起來422,一個都不能少!”不巧的是,這位女碩士生的本科畢業學校不是“211”——出身不好。幸好在出版社有一位鐵哥們兒拔刀相助,才得以化險為夷,我這導師也多少撈回一點面子。盡管如此,我還是暗暗下定決心:以后非“211”出身的,一個也不帶!
可冷靜下來細想:我這決心下得對嗎?進而言之,這用人單位的“211”規定對嗎?高考一紙定終身,考上了又一校定終身。也就是說,只要本科出身不是“211”,那么以后就算玩命考上碩士博士也休想翻身。以博士來說,211+211+211,非633不可!一句話,本科出身論。其后不出數日,我參加本校考研閱卷,研究生管理部門宣布,今年如果接受調劑生,該生必須本科出身“211”,報考學校“211”,否則一概不予考慮。學校不肯降格以求自是好事,作為導師將來也可避免前日那場尷尬,但這豈非又是本科出身論?招生學校如此,用人單位如此,縱有漏網之魚,也難有一躍龍門之望。“211”啊“211”!
忽然,我想起了“文革”前和“文革”期間的階級出身論,想起了去年暑假在故鄉小鎮和一位老者閑聊,老者告訴我他有個高中同學當年考上北京一所很有名的大學,不料錄取通知書先到了公社黨委書記手里,書記當面把通知書一撕兩半:“你一個‘右派’的狗崽子也想去首都上大學?做夢去吧!”他這位同學幾乎因此瘋掉,幾次輕生都被鄉親們好歹勸住,結果落得在生產隊低頭當農民,只干活,不說話。改革開放時人已三四十了,還能再干什么呢?老者強調他這位同學真聰明,腦袋瓜真叫好使,可就那么毀了,就因為他父親是“右派”,“右派”毀了當高中老師的父親,又毀了考上大學的兒子,毀了兩代……
是啊,那正是出身論、唯成分論甚囂塵上的年代。“文革”時有兩句順口溜,“龍生龍鳳生鳳,老鼠的兒子會打洞”,“老子英雄兒好漢,老子反動兒混蛋”。那時無論當兵上學招工,表格上都有“家庭成分”一欄表明一個人的階級出身。幸虧我那欄填的是“貧下中農”。說起來,這方面我必須感謝“胡子”(馬匪),假如土改前三年祖輩們的家產不給“胡子”一把火燒光而在土改定成分時被定為地主或富農,抑或當小干部的父親被打成“右派”,那么我會怎么樣呢?不用說,那位老者的同學可能就是我了……
雖說眼下的本科出身論和三十幾年前的階級出身論性質截然不同,但畢竟同屬出身論,因而有可能是另一種血統論,對不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