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,誰和我一起辭職?-人生
在《刀鋒1937》里,自稱嶺西散人的劉景臣不斷地對孫紅雷重復著一句話:今日,誰與我共同浴血,他就是我的兄弟。
他們最后果然都成了他的兄弟。愛彈手風琴卻只會彈一首歌的蕊生,喜歡吃饅頭并且只吃饅頭的饅頭,說話結巴的藥店伙計和尚……因為他們,都跟他共過進退,共過患難。
想離開那家網站的時候,我也曾站在走廊盡頭的陽臺上想:今天,誰會和我一起辭職?
我不是這次高層大換血后第一個萌生這種想法的人,也不是最先有勇氣離開的那一個,也不是第二個。
我的辦公桌上放著一盆郁郁蔥蔥的富貴竹。最初,它是遙遙的寵物。她從公司附近的集貿市場買下它,一路搬回辦公室,每天給它澆水,像她對所有朋友展示的溫柔個性,把它照顧得無微不至。
這家網站我已經呆了整整三年。三年中,它緩慢地成長著,度過了最初最艱難的時段,開始有了盈利的苗頭。遙遙是我在這里的第一個直屬領導。她的個性,是柔中帶剛的那一種,我們相處得不錯。一起合作的項目,在同行業的排名中,最好的時候拿到了頭名,最差的時候,也沒有出過前三。
然而投資者忍不住了。他們并不欣賞這種一步一步前進的速度,他們喜歡的是立竿見影,馬上,立刻,越快越好。于是,老總最先被撤換。原來溫和的一個女老板換成了一個非常年輕的帥哥。
帥哥上任后的第一件事,就是宣布原來負責內容的周副總改任名譽顧問???0歲的周副總經驗老到,非常敬業,每天早來晚走,我們人手不足,有人生病的時候,他會親自頂替我們值班,在員工中深具眾望,口碑極好。任命是在全體會議上下達的,所有到場的老員工都面面相覷。周副總咳嗽了一聲,用很疲倦的聲音給自己做了告別演說:捫心自問,對工作不敢說兢兢業業,已經是竭盡所能。所作所為,各位同事都看在眼里,不必多說。我自己年紀大了,精力有限,既然領導另有安排,就此和各位同事告個別,以往有處事不周的地方,大家多擔待吧……
包括我在內,幾乎所有的女同事都熱淚盈眶。有兩個忍不住的,當場眼淚就掉了下來。然后,全場掌聲雷動,經久不息。帥哥看呆了。
他不會明白的。路遙知馬力,日久見人心。朝夕相處了三年,一千多天。誰是什么樣的人,再明白不過。這年頭,誰是傻子???
周副總走了。我們的傷感情緒還沒持續幾天,帥哥又從別的公司挖來了一位新副總。新副總一口氣帶來了十幾個原來的部下,辦公室的座位明顯不夠用了??墒切氯诉€在新副總的安排下不斷地進來,于是,不出所料的裁人行動終于開始了。
別的部門的同事有見機行事快的,早已先鋪好退路離開。我們是反應慢的,等我們得知消息,隔壁房間已經煥然一空,進去時已全是新面孔。然后終于也輪到了我們。
雖然一直都有這種心理準備,可是真的有本部門的兩名同事拿著退職單,讓我在“接手人”那欄簽字時,我還是心里突突地顫了一下。他們倒都是很鎮定的樣子,說了再見保重常聯系之后,就瀟灑出門了。明知一朝天子一朝臣,大勢已變,我等小人物哪有力回天?匹夫無罪,占位有罪啊。
新副總帶來的新人有三個進了我們部門。其中一個被任命為總監,另一個被任命為主管,接替遙遙的職務。遙遙把她的富貴竹留給了我,去了另一家一直想挖她的同行公司。
新主管也是女人,只是個性彪悍得常常讓人忘了她的性別。在幾次沖突之后,我看著桌子上的富貴竹,去意頻生。是讓人辭退,還是自己走人?這個問題整天在我的腦子里繞來繞去。
某一天,我站在走廊盡頭的陽臺上,和方文聊天。遙遙還在的時候,是我們仨,現在遙遙走了,剩下我們倆。我低頭看著樓下院子里快掉沒了葉子的白楊樹,再抬頭看看遠處天邊飄著的幾片云。我對方文說:遙遙的那盆富貴竹,給你吧。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:對不起,你說晚了。明天,我就要走了。
我氣得手指著她的鼻子,聲音都快發抖了:我靠,不帶這樣的??!
她說:要不,咱們一起?
富貴竹最后給了部門里另一個小妹妹。聽說,不久之后,她也離開了。那個部門和那個網站,再也沒有我們的相識與熟人。
我到了一家媒體,方文去了一家電子公司,我們還是經常找遙遙出來吃飯喝茶逛街。那天,方文又提起周副總,說她剛去看過他。他在一家公司負責內容制作,聽說精神好得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