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普蕾和大提琴-人物
杰奎琳·杜普蕾能讓大提琴開口說話,讓大提琴嘆息,讓大提琴笑,讓大提琴哭,讓大提琴疼痛,讓大提琴高興。
匈牙利大提琴家史塔克有一次乘車,聽見廣播里正在播放杜普蕾演奏的大提琴曲,當時并不知道演奏者是誰。他說:“像這樣演奏的人,肯定活不長。”
分不清那聲音是從大提琴這種樂器里發出來的,還是從杜普蕾的身體里發出來的。或者說,那樂器已經成為了杜普蕾身體上的一個器官,是所有器官中最敏感的也是最有力量的。它伴隨她成長,漫游世界,戀愛、漂泊、疲倦、失落、掙扎,最后又和她一起枯萎。
5歲之前的某一天,在廚房里,杜普蕾踩著洗衣板,打開了收音機,里面正播放管弦樂團的演奏。在大提琴聲出來的那一刻,杜普蕾就對母親說,我要制造這種聲音。命運就以這樣神奇的方式選擇了她。從此,她就用自己的全部來制造這種聲音了。16歲登臺演出一舉成名,接下來四處演奏,她用才華征服了世界,一直演奏到28歲,直到手指完全失去知覺,患多重硬化癥癱瘓在床。她常常問自己:“我不拉大提琴的時候,我是誰?”她懷疑自己除了大提琴一無所有。事實正是如此。42歲時她死去,在失去愛情甚至親情的孤苦中死去。只有她曾經演奏的大提琴的聲音還回響在這個世界上,那深沉凝重的聲音,依然在訴說著她那短促而激烈的一生。她一生只做了一件事情——拉大提琴。在這個世上真正屬于她并給她帶來安全感的事情只有一件——拉大提琴。她與外界交往的方式只有一種——拉大提琴。與她相依為命的只有一件東西——大提琴。
聽《杰奎琳的眼淚》,那里面有著大滴眼淚盈滿眼眶的無助、迷惘、矛盾、悲慟和纏綿,使聽眾感到仿佛不是手在拉琴,而是心臟變成了另一只手,帶著靈魂深處的沉郁,熱情不羈地拉動弓弦。最喜歡的還是她拉的那曲《殤》,聽了一遍又一遍,聽得淚下,哀傷竟可以那樣平靜、那樣坦然、那樣遼闊,甚至可以那樣無所畏懼,像大朵大朵的云在高緯度的天空緩緩地飄移,掠過一望無際的平原,在地面上投下若有若無的暗影,最終去往不可知的遠方……我想,我死后,在告別儀式上,如果能播放這支曲子,讓它縈繞著走完了一生的我,替我向這個世界致最后的答辭,那該是怎樣的幸福。
技藝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,一切可以用來探討和實驗的,都不會是最重要的,最重要的是神魂與共。“愛什么就死在什么上。”記得這句話是老舍先生說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