橫行的洋文-社會
18世紀法國大文豪伏爾泰,在流放英國期間開始學習英語。當他發現plague(瘟疫)只有一個音節,而ague(瘧疾)居然有兩個后,很不高興。他說,應該將這種不合理的語言分成兩半,一半交給“瘟疫”,另一半交給“瘧疾”。
伏爾泰的憤怒,是初學外語者常有的反應。語言,天生是不講理的東西,學者必須低首下心、唯命是從、晝思夜夢,才能小有所成。有人笑稱,學習外語之道,始于寒暄而終于吵架。也就是說,如果你能用外語跟人對罵,功夫就到家了。因為一個人吵架的時候,詞句出口純以神遇,已經無暇推理了。
學西方語言,最可怕的莫過于動詞——一切是非都是它惹出來的。規規矩矩的動詞變化,在西班牙語里至少有47種;如果講究細分,就會弄出78種來;而3種形態的動詞變化,當然還要加倍;至于不規則動詞,還沒算在內。
中國人的祖宗一開始就福至心靈,不在動詞上玩花樣,真是庇蔭子孫。杜牧的名句:“秦人不暇自哀,而后人哀之。后人哀之而不鑒之,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。”如果用西班牙語來說,簡簡單單4個“哀”字就不曉得要在動詞變化上弄出多少名堂來。
西方語言這么苛刻地區分動詞的時態,很可能是因為西方文化重時間觀念,所以西洋繪畫講究明暗烘托、物必有影,而光影反映的正是時間。中國繪畫不畫物影,也少分晨昏,似乎一切都在時間之外,像中文的動詞一樣。
除英語外,西方許多語言愛把無辜的名詞分成陽性、陰性,甚至中性。往往,這陰陽之分也無理可據。法語和西班牙語把山說成陰性、河說成陽性,不合中國人的看法;在德語里,山與河卻都是陽性。一般語言都把太陽說成陽性,月亮說成陰性;唯獨德國人性子拗,偏要把太陽看作陰性、月亮看作陽性,簡直是顛倒乾坤。
西班牙人把春季看作陰性,其他三季都看作陽性;意大利人把春、夏看成女人,秋、冬看成男人。這都是多情的民族。法國人把春、夏、冬三季看成男人,唯獨秋季可陽可陰。德國人則將四季一律看作陽性。
中國人常用燕子來象征女性,說是“鶯鶯燕燕”。在法、德、意、西等語言里,燕子也都是陰性,可見燕子做女人是做定了。不過她帶來的究竟是春天還是夏天,則未有定論。英語里有一句俗語:“一只燕子還不算夏天。”意指不可以偏概全。西班牙人也說:“獨燕不成夏。”法國人和意大利人卻說:“獨燕不成春。”這想法倒跟咱們中國人相同。奇怪的是,西班牙和意大利的緯度大致相同,為什么燕歸來的時節不同?
比起來,還是中國文化更寬和包容——陰陽不分、古今同在、眾寡通融,真是了無絆礙。文法這么簡便,省下來的時間拿來做什么呢?拿來嘛——西方人做夢也想不到——推敲平仄,對對子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