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經(jīng)那么好,為什么最終還是分手了?
【01】
“我和燕子分手了。”皮皮的聲音從手機聽筒中傳出,我依稀能感覺到他的虛弱和痛苦。
“你不要逗我!”我的聲音不由自主地高了八度,“你們怎么可能……”
“是真的。”他打斷我,然后又重復(fù)了一遍,“是真的。”
教研室里的空調(diào)呼嘯著吹出陣陣冷氣,窗外艷陽高照,大地蒸騰起層層熱浪,合著蟬鳴盤旋而上。我掛了電話,從座位上站起,透過窗戶看向遠方。這一刻,我仿佛可以看到在不遠的南京,皮皮的世界正風(fēng)雨飄搖。
【02】
本科的時候,皮皮住在我隔壁宿舍。
大一開學(xué)的那陣子,大雨傾盆,沖散了夏季的余熱。為了有時間熟悉校園,我提前一天來到了南京。可那天直到晚上,我的另外三個室友一個都沒來,寂寞之下,我敲開隔壁宿舍的門,和隔壁的皮皮暢聊了一夜,意外發(fā)現(xiàn)我們竟是如此地投緣。
第二天大早,我們一塊兒冒著大雨逛了校園,熟悉了食堂和女生宿舍的位置,也在晚上的開學(xué)典禮之前把東門的垃圾街吃了一圈。說來也巧,開學(xué)典禮開始的前幾分鐘,大雨驟然停止。所有的新生坐在搭建在操場的舞臺前,晚風(fēng)送來陣陣青草的香味,還有人們身上風(fēng)油精和花露水的氣息。
開學(xué)典禮當(dāng)中,校長和老師們都講了些什么,高年級的學(xué)長學(xué)姐們又表演了些什么節(jié)目,我早已記不清,但我仍記得開學(xué)典禮的末尾,操場四周突然燃放起璀璨的焰火,那些焰火在空中釋放出耀眼的光芒,隨后化作了星星點點的火光,絢爛了整個夜空。所有人高唱起校歌,仿佛要將這一刻牢牢鐫刻進生命中。散場后,我和皮皮余興未散,繞著操場走了一圈又一圈,最后一起唱起了《奔跑》。
那時候起我相信,皮皮大概會是我這輩子最要好的兄弟了吧。
到了大一寒假結(jié)束的時候,皮皮告訴我,他和燕子在一起了。我由衷地祝福他們,并羨慕起他。
皮皮和燕子養(yǎng)了兩只倉鼠,這兩只倉鼠圓滾可愛,無憂無慮,每天除了吃就是睡,要么一起在跑輪里奔跑。
皮皮對燕子說:“我們也要像它們一樣,每天開開心心,攜手到老。”
他們果然相處得很好,簡直就是班里甚至是學(xué)院的模范情侶。
自大一的寒假走到一起,他們的戀情到如今也有接近四個年頭。那時候,我常常能見到皮皮騎車載著燕子趕去教室上課,見到他倆手牽手在被稱為“九龍湖野生動物園”的校園里漫步,見到他倆在隔開男女生宿舍的道路上擁抱惜別。
作為皮皮要好的兄弟,我從沒見他們吵過一次架,也從沒聽他們抱怨過對方。皮皮靠譜體貼又有能力,燕子溫柔善良又好脾氣,他們把每一天都過得像節(jié)日般甜蜜,又把節(jié)日過得像婚禮般隆重。
“那么你們的婚禮會怎么樣呢?”有一次我問皮皮。
皮皮笑著搖頭,卻露出了憧憬和向往的表情。
有時候我感覺,他們就好像童話書里的王子與公主,未來會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。
但在某一天,他們的兩只倉鼠莫名地跑了一只,我們再也沒找到它;而另一只郁郁寡歡,日漸消瘦。就像是詛咒一般,幾年后的今天,皮皮和燕子卻也如同那對倉鼠一樣分了手,實在叫人難以置信。
我翻一翻日歷,再過不久就是皮皮的生日了,我已買好禮物,本想直接寄給他,可電話里他的聲音卻又讓人不放心――男人是羞于在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的,可一旦讓別人看到了自己的脆弱,說明他的內(nèi)心已然早已決堤。
我想了想,還是決定去南京看望皮皮。
“你們到底什么情況?怎么會突然分手?”我掏出手機給皮皮發(fā)消息。
“就是分手了唄。”他很快回復(fù)了我,并在末尾發(fā)了個哈哈大笑的表情。
“可是為什么?你們的感情明明那么好……”
“大概是距離,時間,還有各種各樣的原因。”他又附上了一個夸張的笑容。
我盯著手機看了好久。
在網(wǎng)上聊天時我們總會把真實的情緒隱藏在夸張的表情之后,有時候是為了隱藏自己的尷尬,有時候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。
而皮皮又是以怎樣一種心情發(fā)了這些充滿笑意的表情,我實在是看不出。
“我明天去南京看你,到南京南了你來車站接我。”我告訴他。
“住我那里?”
“恩,你再管我?guī)最D飯。”我也發(fā)了個哈哈大笑的表情。
“我很窮的好不好!”他發(fā)來一個抓狂的表情。
“那也比我這個學(xué)生富,就這么說定了。”我的語氣不容置喙,心中卻舒了一口氣――插科打諢時的皮皮還是那個皮皮,這讓我放心不少。
【03】
皮皮喜歡看動漫,最喜歡的作品是《海賊王》。
他說,做男人,就要像路飛一樣熱血,樂觀,擁有夢想和牢不可破的友情。
他向往那種在海鷗的鳴叫聲中揚帆起航,在無垠的大海上肆意馳騁的生活。
大二那年,我們參加了一次結(jié)構(gòu)競賽,競賽的結(jié)果無關(guān)緊要,然而在比賽結(jié)束后,皮皮看著堆在宿舍角落里的那些材料,心中忽然起了一個想法――自己動手做一艘《海賊王》里的船送給燕子。
我罵他:“你瘋了吧?要自己做?網(wǎng)上就有現(xiàn)成的!”
“我像是瘋了的樣子?”他跳了起來,“我就是覺得自己做很有誠意。”
“網(wǎng)上也有拼裝的啊!”
“不,我要自己做。”
皮皮很倔強,而且是個行動派,當(dāng)天晚上,他就開始了他的計劃。
我在一旁看著皮皮,只見他用心地打磨著那些因為切割而變得不規(guī)整的木材,時而瞇起眼睛仔細端詳,像是端詳少女精致的容顏,時而細細輕撫材料表面,像是輕撫少女細膩的肌膚。他打磨得無比用心與投入,像是在制作一件藝術(shù)品――不,那就是一件藝術(shù)品,一件世間最偉大的藝術(shù)品。
偶爾,皮皮也會抬起頭對著前方開著的電腦笑一笑,這時我才發(fā)現(xiàn),他和燕子正開著視頻,可兩人卻都埋頭于自己的事,并沒有聊天。當(dāng)時我不解,情侶之間不應(yīng)該時刻想呆在在對方身邊說些體己的話嗎?――盡管現(xiàn)在我已有些明白,也許正是因為他們的這種默契,正是因為他們的心已經(jīng)緊緊靠在一起,他們才不需更多言語與溫存讓對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。
第二天早上,他的桌子上就出現(xiàn)了一艘船的龍骨。
“你可以啊!”我贊嘆,“要我?guī)兔幔俊?/p>
“你邊去!”他把我推開,“你幫忙了就沒意義了。”
我扭頭看向他的電腦桌面,果然,他又在和燕子視頻,而顯示器另一側(cè)則是他用CAD畫的三視圖。我再沒有了幫助他的想法,只是拍拍他的肩,以示支持。
皮皮的室友告訴我,那些日子里,皮皮總是很晚才睡覺,從他的座位方向總是傳來令人頭皮發(fā)麻的切割聲以及永不停歇的摩擦聲。但皮皮每個白天依然準時出現(xiàn)在教室中,雖然不是打瞌睡就是真的在睡覺。
我每天下了課都會去皮皮的宿舍參觀一下,看一下他的進度以滿足我的好奇心。我看著墻角的木材堆一天天減少,看著它們變成了船的龍骨,變成了肋板,變成了甲板,變成了舵、桅桿和帆。我再看看皮皮的手,他的十指都纏上了創(chuàng)可貼,卻不能徹底掩蓋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。
我有些擔(dān)心皮皮,他每天都頂著黑眼圈,形容枯槁。但隨著船的逐漸完工,他眼中卻慢慢放出了光彩。這光彩不亮麗也不奪目,卻將我的所有勸誡堵在了嘴里。
我想,皮皮的心中一定是滿懷著興奮與期待的,而這條船于他大概也早已超脫了禮物這一范疇。那是皮皮熱血與夢想所凝聚的結(jié)晶,灌注著他的沖動與堅持,以及對燕子最深沉的感情。
隨著冬天的臨近,皮皮終于給他的船安上了船首神像。那是皮皮親手制成的模型,盡管現(xiàn)在看來的確有些粗糙,但我依然覺得,它精致而又華美,雍容卻不失細膩。皮皮告訴我,這艘船在《海賊王》里名為黃金梅麗號,是路飛的第一艘船。隨著它的揚帆起航,路飛的夢想得到了實現(xiàn)。它陪伴了路飛一行走過一個又一個小島,見證了路飛的成長,也見證了路飛的熱情與友誼。我想,這艘船也必然會陪伴著皮皮與燕子走過一段又一段的坎坷,見證他們的感情。
皮皮給這條船拍照留念,然后把照片傳到了網(wǎng)上。
也許是偶然,也許又是必然,皮皮和他的船火了,人們慕名而來,紛紛攘攘,也有人留言希望高價購買這條船,甚至有網(wǎng)站的記者前來采訪皮皮。
“不,這是送給我女朋友的禮物。”皮皮對著記者說道,也對著所有人說道,“我只是希望大家能為我做一個見證。”
燕子生日的那一天,皮皮雙手捧著船,像是捧著他所有的熾熱的感情,一步步走向燕子,將船放到了她的手里。我仿佛看到燕子的眼角閃爍著淚花,而皮皮手里的這條船似乎真的在這冬日的清晨,伴隨著海鷗的鳴叫揚起風(fēng)帆,緩緩起航。
【04】
接到皮皮電話的第二天,我背上準備送給皮皮的禮物,踏上了開往南京的高鐵。
在車上,我一直在思考皮皮和燕子的事,他們明明感情那么好,為什么最終還是分手了。
還記得大四那年,燕子去日本交流了,而我和皮皮則準備考研。那段時間,每天晚上我都能看到皮皮在和燕子像往常一樣視頻聊天,仿佛燕子并沒有離開。
“我很想燕子。”可是白天的時候,皮皮總是和我說,“如果她在就好了。”
“但你要考研啊,她在你也沒時間玩。”
“不。”皮皮搖頭,“我可以擠出時間陪她,我甚至在想,我為什么要考研。”
“難道不是為了以后能有更好的發(fā)展嗎?”
“是的,更好的發(fā)展,為了能給燕子更好的生活。但如果我本科畢業(yè)后就去工作,三年后也一定不會比讀研差,而且這三年里我可以賺錢,等燕子回來也許我就有可以在南京買車買房了呢。”
但我忽然想起來,皮皮的家在重慶,距離南京有上千公里。他在南京除了我們這些尚未步入社會的同窗以外可謂是舉目無親。
可我也知道,這個社會最是無情也最是公平,所有的能力與關(guān)系都可以被量化成立足的資本。然而皮皮的資本只有他那尚未到手的一紙文憑,其他千千萬萬的競爭者卻早已依靠各種關(guān)系將他遠遠甩在身后。
“你是認真的?”我問他,“你一個人在南京闖蕩,我們都沒法幫你,燕子也只能隔著大海遠遠看著你鼓勵你,你會很艱難,你也會很累。”
“我想好了,為了燕子,我愿意堵上這一切。”
我沒有再勸他,因為我知道,皮皮很倔強。
從那一天起,皮皮開始起早貪黑地去單位實習(xí)。我們的專業(yè)是土木工程,顧名思義,又土又木,而皮皮實習(xí)的地點便是在施工單位――也就是工地。
我因為忙于復(fù)習(xí)考研,沒有去過皮皮所在的工地,但我曾無數(shù)次想象他在工地工作的場景。他會頭戴一頂橙色或黃色的安全帽,和工人、工程師、甲方乃至政府打交道,他的身周是喧囂的機械轟鳴聲和漫天飛舞的沙塵;四面腳手架林立,尚未施工完畢的柱頂裸露著森然的鋼筋;而為了防曬,就算在大夏天也得穿著長褲和長袖襯衫,然而他的皮膚依舊被曬得黝黑,仿佛剛從炭爐里撈出來一般。
皮皮每一次回到我們的出租屋,我都會覺得他又黑了一圈。這時,我總免不了暗自慶幸,慶幸自己做出了考研的決定,不至于像皮皮那樣在工地上承受風(fēng)吹日曬。
“你覺得辛苦嗎?”我常問他。
皮皮卻一直搖頭:“不辛苦。一想到我是為了燕子在努力,我就一點都不覺得辛苦。”
有時候我在想,皮皮現(xiàn)在所做的努力,會不會真的是為了某一天,他能跳上那時候為燕子親手制作的那條船,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里揚帆起航,駛向大洋彼岸的燕子。又或者,他能在燕子回國后,站在他拼命工作買下的房子面前,牽起燕子的手,對她說一句:“我們回家吧。”
【05】
隨著火車接近南京,窗外突然下起了大雨。到達南京南的時候,已是傍晚,我走出高鐵站,見到了等著我的皮皮。
“你又胖了!”還沒等我出聲,皮皮就對我大喊。
我一下噎住了,好久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:“你更黑了。”
然后我們互相擁抱,狠狠拍對方的背。
“走,請你吃晚飯去。”皮皮說。
“金錢豹還是王品?”我問。
“你猜。”他笑了起來,“跟我來吧。”
半個小時后,我們在皮皮工作的工地旁的路邊小攤落座。我們的桌子上方支起一個大棚子擋雨,然而還是有水滴落到桌子上。在棚子外面,我看到工人們正冒著雨收拾工地上的材料。
“吃什么,隨便點。”皮皮大手一揮。
“這個,這個,還有這個……”我隨手點著,然后扭頭對老板道,“除了這幾個別的都要。”
我能看得出皮皮想拿筷子戳死我。
“所以你們到底為什么分手。”我拿筷子敲了敲碗,還是決定用這個問題轉(zhuǎn)移皮皮的注意力。
皮皮的眼神忽然間有些飄忽不定。“我也不清楚。”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,“我一直在反思我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夠好……”
“你做得夠多夠好了。”我安慰他。
“我也這么覺得,所以可能還是因為現(xiàn)實的問題。”皮皮嘆了口氣,“我已經(jīng)想著在南京成家立業(yè),安穩(wěn)地生活下去,可她卻還想多走走多看看。”
我明白,隨著時間的逝去,愛情的熱度也會逐漸消退。而畢業(yè),便是熱戀中人當(dāng)頭的一盆冷水。清醒以后,橫哽在雙方之間的便只剩下了現(xiàn)實。這時候,如果想法一致,自然皆大歡喜;若是不和,要么磕磕絆絆地磨合,要么兩相陌路。
最終,陪伴在我們身邊的也許不是最喜歡的人,而是最適合的人。
“是燕子提的分手?她怎么能這樣!你當(dāng)初留在南京工作是為了什么?還不是為了她?”可我還是替他感到不甘。
“是我提的。”皮皮低下頭,“我不想束縛住她。”
“你是瘋了嗎?”我猛地站了起來,一把抓起皮皮的前領(lǐng),“你還記得你當(dāng)初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最終決定留在南京,做著這樣一份又苦又累的工作?你還記得你當(dāng)初說要努力工作,在燕子回來后給她一個家?可現(xiàn)在你說放手就放手,你對得起你自己嗎?”
“我沒瘋。”皮皮掰開我的手,“我只是希望她快樂……”
“那你自己呢?”
皮皮不語,默默吃菜。
棚子外的雨更大了,而周圍因為是工地,早已沒了燈火,如今已是黑黢黢的一片。一道閃電劃過,剎那間照亮了遠方,那些未完工的房屋卻仿佛斷壁殘垣,像是末日廢土。我看看皮皮,一年前的他內(nèi)心還有一個念想,即使在這樣的環(huán)境中工作也不曾有絲毫怨言,可如今,又是什么理由支持他繼續(xù)呆在這里呢?
飯后,我去了皮皮的屋子。屋子雖小,卻干凈整潔,全然不像男生住的地方。我詫異地看看皮皮,只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:“周圍沒別的地方可以玩,而且這里灰塵多,只能多收拾收拾了。”
我點點頭,卻瞥見皮皮的桌子上放了一艘模型船。這艘船像極了當(dāng)初皮皮送給燕子的黃金梅麗號,卻沒有了桅桿和船首神像,船身也滿是窟窿。
“這是?”我問皮皮。
“這就是那艘船,當(dāng)初我送給燕子的那艘。”他用溫柔的眼神看著那條船,仿佛那就是燕子,“前段時間燕子回國了一趟,她和我說這艘船被室友弄壞了,讓我給她修好,可是我還沒開始修,我們就分手了。”
這艘船曾是皮皮無數(shù)個夜晚所凝聚的心血,他也曾當(dāng)著所有人的面宣布這是他準備送給女朋友的禮物,可如今,這艘他視若珍寶的船卻已殘破不堪,靜靜地躺在他的桌面上,就仿佛他和燕子的愛情,經(jīng)歷了四年的風(fēng)風(fēng)雨雨,終于在名為現(xiàn)實的島礁上擱淺了。
“你決定修好它嗎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皮皮的眼神流露出一絲茫然。
“那么……”我直視皮皮的眼睛,“在動漫里,黃金梅麗號的結(jié)局是怎樣的?”
“黃金梅麗號在最后一次航行中耗盡了壽命,最終,路飛為它進行了火葬……”皮皮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,“你是說?”
“對,我們也給你的這艘船進行火葬吧。”我站起身握住皮皮的肩,看到他從嘴角咧開一個笑容。
我們拿著模型船的殘骸出了門,冒著雨從工地上找到了鋼盆和酒精。皮皮雙手捧著船把它放進了鋼盆中央,然后淋上酒精,拿出打火機。他看看我,我對著他點點頭。我看到皮皮深吸一口氣,摁下了打火機。火焰“唿”地竄滿了模型船的全身,發(fā)出“嗶啵”的聲響。皮皮卻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,疲憊地坐到了幾塊磚頭上。
雨漸漸止了,只剩下涼爽的夜風(fēng)和清冷的月光。火焰在我們的面前舞動,燃燒著皮皮親手制作的黃金梅麗號的生命,也燃燒著皮皮所有關(guān)于燕子的回憶。我看到皮皮的臉被火光映得通紅,而他的眼中似乎也有火焰在跳躍。
“這個給你。”我從包里掏出給皮皮準備的生日禮物,“雖然提早了一段時間,但我覺得現(xiàn)在最合適。”
皮皮打開包裹,借著火光,我想他應(yīng)該能看清。
“這是……”
“這是桑尼號的模型,是路飛的第二艘船。”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,“愿你再次揚帆起航。”
這時候,天邊忽然有焰火綻放,照亮了半邊的夜空。恍惚間,我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那個開學(xué)典禮,那一晚的焰火也如今晚這般,璀璨了整個夜空,也絢爛了我們未來四年的本科生涯。然后,我不由自主地唱起了歌,皮皮也一塊兒唱了起來。我們唱的不是那首千萬人一起合唱的校歌,而是開學(xué)典禮結(jié)束以后我和皮皮一塊兒唱的歌。
“……把浩瀚的海洋裝進我胸膛,即使再小的帆也能遠航……哪怕遇見再大的風(fēng)險再大的浪,也會有默契的目光……”
【06】
冬天的時候,皮皮告訴我,他把我送他的桑尼號拼好了。
我發(fā)了個大笑的表情恭喜他,他回復(fù)我一張照片。那是皮皮的自拍,照片中,他用一只手托著桑尼號,臉上是燦爛的笑容。
“那你還準備繼續(xù)呆在南京嗎?為什么不回重慶?”
“我考慮清楚了,我在南京已經(jīng)做出了點成績,我要繼續(xù)努力工作,以后風(fēng)光地回重慶。”他頓了頓,“這一回,我要為了我自己努力。”
我也笑了起來,皮皮終于變回了那個皮皮,而他的世界也終于在經(jīng)歷了夏季的電閃雷鳴和秋季的綿綿陰雨后,在這一刻天光破云。
我想,他終于能在海鷗的鳴叫聲中,迎著冬日和煦的陽光揚帆起航。而他的前方,是無垠的大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