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乎又怎么樣，放不下又能如何？

遠遠地，遠遠地，她輕盈而又沉穩的腳步映入了我的視線。

抽了半盒煙，佇立在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十字路口，已等待了她半個晌午。風兒輕輕，柳葉搖擺，桃李爭相吐露花心，春姑娘微笑著縈繞著我。周圍，蜂兒翩翩起舞，蟲兒在歡快地歌唱，身后，是一望無際的田地。那麥苗的緩緩蘇醒，那地頭樹梢的點點綠芽，刺激得我眼光閃爍。

春天這就來了嗎？真想叩問上蒼，心里的那抹綠色在哪里？還想質問大地一句，我的春天可曾到來？

幾番思量，她還是如期赴約。可她的臉上，我再也看不到當年的一絲燦爛，她的身上，沒有我所要嗅聞的那種芬芳，她的心，更是虛無縹緲的不知飛往何處……面前的她，實質上我早已琢磨不透，卻還在做著徒勞的掙扎。

十六年了，我的心從未更改過。不是不改，是改不了。也曾改過，但結果卻不是我想要的。一個人若是付出百倍的代價，仍然換不回他期望的開心和快樂，那他的人生又有什么意義而言？我便是其中之一。

原先，血氣方剛的我不信鍋是鐵的，喇叭是銅的.現在，我卻追憶感傷，意欲彌補修復心中的那道裂痕。她見到我第一句話就說，寧可后悔也不遺憾。而我此刻想附和她的口氣，加重一句，很正確，寧可后悔，也不遺憾！

昔日的她，是那么的溫柔可人，也是那么的開朗大方，而今日，她的漠然，她的內向令我不由眉頭緊鎖。果真如她所說，時間隔生疏了人，彼此的心也冷卻了嗎？不得不承認，我著實，根本，也的確不了解她了。

我們之間可謂天壤之別。甚至，她說的每字每句，我笨的也聽不懂了。這是我日思夜想，魂牽夢縈的她嗎？我們連穿的衣服也不盡相同了。她穿起了適合她年齡的裝束，穩重而雅致，少了年少時的幼稚，少了清純時的浮躁。而我，上身大紅的休閑夾克，下身是青年的花紋牛仔褲，這點，從她眼里飽含了過多過少的不解就能看出。

她的變化也在我的預料之中，但我沒有想到她變的這么快！用她的話說，她和我不是一個層次、也不是一個檔次的人了。她這句話說的我無地自容。是環境影響導致的嗎？還是我們的愛意經不起歲月的磨礪？嘗試做最后的努力，不過是增加煩惱罷了。

在乎又怎么樣，放不下又能如何？這是她自嘲幾許，回答我的一席話。我顫抖著手給她的杯子添滿水，無言以對。點菜了，她張口便來一道豆腐絲青椒拌粉條。以為我的口味不改，她的心也就未改。誰知道結賬后，她苦笑著說，做了十六年這道菜，然，卻不是為我習慣成自然，而是她的老公同樣喜歡吃。

我還能乞求到什么呢？她刻意問我聽過藕斷絲連這首歌嗎？我搖頭沒有。她說我不要固留在原地，應該看看天，思想超越自己。我說也許我今生都超越不了自己，也許我會一直固守那份摯誠，此行見她的目的就為那段溢滿愛的日子劃上完滿的句號……

我沒有說出，她是我一生的美好，且又是我幸福的回憶。我感覺說這些話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了。盡管在來之前，我做好了向她傾訴這十六年來情意綿綿的準備，但她陌生的姿態讓我遙不可及。她是在認真聽，可我的話題令她困惑不已。以至于我說的每句話，她都是一副費勁思索的神態。

她很無奈，不是有意，也不是強裝。無助的我怔怔看著面無表情的她，唯有下咽唾沫。空氣凝固，彼此陷入了一籌莫展的僵局。忘卻一個人這么難嗎？我用了半生也沒有做到，于她來說又是多么容易！僅僅十六年，她就將我置之度外了。說確切一點，她或許將自己的生命拋之九霄云外了。至于我，不過是她生活的一朵小浪花，抑或是她生命的驛站，過客。她的泰然自若簡直令我有點寒心，她的健忘又是多么的令我耿耿于懷！

“還喜歡油菜花嗎？”我想她一定說是的。

“其實，說句心里話，我更鐘情于百合！”她的嘴角微露笑意，可我感覺這個笑蠻苦澀。

“聽說用心用情的人才能采摘到，改日送你一大束百合！”哪怕自己忍受苦痛，也不想令她失望。

“好哪，我可等著接受！”她愜意地啜飲了一口紅酒，不像是開玩笑。

“干杯！”我舉起酒，對準她的眼睛。

“本來皮膚過敏，但你來了，不得不舍命陪君子！”她的臉暈紅一片，像是熟透了的蘋果：“來！一醉方休！”

胡拉亂扯起了各自的家庭孩子，她可曾知道，我淡淡的一句很好，包含了多少的淚水和心酸。她又可曾明白，事業輝煌的背后，那孤寂且黑暗的日子我是如何煎熬過來……她說男人更應頂天立地，更何況是一向灑脫豪爽的我？內心凄苦的我很想說，脆弱的我一如嬰孩，這刻太需要她的安慰和保護。

她頗不在意的神情擊垮了我所有的意志，我的心頓時萬念俱灰。

落花有意，流水無情嗎？她說有的人一生都做不到自我反省，是明示我嗎？她說重感情的她會感動感恩雪中送炭的人，而雨后送傘的人不但遲了晚了，也多此一舉。又是另有所指嗎？是我，是我！抱歉，羞愧絞痛了我的心，難道吝嗇的她不給我一次抱頭痛哭的機會了嗎？

無情，絕情的人到底是誰？是我，還是我！不該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，急流而退。不該在她受苦受難的時候，消失的一去無蹤影。我輕而易舉俘虜了她的心，卻不懂得珍惜與挽留，隨手將她丟棄在風中。那個男人，半生沒有得到她的心，卻贏得了她全身的關愛和呵護。

我的精神很貧窮，貧窮的一無所有；我的思想很失敗，失敗的一塌糊涂。以為拋開面子，就能得到她的諒解，以為再度踏春，就能換回她的癡情，卻不過是掩耳盜鈴，自欺欺人。讓我的內疚隨著春日和煦的風四處飄散吧，讓我舒舒坦坦宣泄出多年的積怨與苦悶，讓我的心在清新怡人的綠葉紅花中好受一點吧！

返回到人生的路口，茫然地看著她消瘦的脊背，突然間覺得手足無措，心里冰冷的像是跌入了地窖。給我一個凄美的轉身，讓我的夢停留在這里，給我一個溫暖的笑容，讓我感覺春天的氣息離我的心近了，給我一個善意的謊言，告訴我你沒有疏遠，排斥我，你只是將我擱置在你的身心之外。

別對我冷酷，很在意你的愛，即使不是情愛也無所謂。別嗤笑我的所作所為，雖然你只是一晃而過，雖然我遺憾連天，但長不大的我依然不后悔愛過，來過。那怕你笑我沒出息……別以為我自作多情，不可理喻，最起碼對你的問候和拜訪是善意。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愛過痛過后，就珍藏在心，留點美好的回憶嗎？

留給我一瞬間的美麗吧！就像這遍地的綠，占據著廣袤的原野。不求你的祝福，但求你的釋懷；不求我的好夢成真，但愿你們百年好合。車走遠了，我的心還像來時一樣，狂亂蹦跳。只有那半坡中一簇簇，金黃燦燦的油菜花，格外耀眼，并展開風情萬種的媚態，搖曳著……

穿過那一縷縷的流彩飛霞，我仿佛看到了無知歲月里那個沖動的男孩，不管那個女孩是否為他守候過，他都會回到他熟悉的生活常態里。還有，他會學著遺忘，縱使曇花一現，不能從頭再來，起碼璀璨絢麗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