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曾失態，不是真愛

　　摘要：年齡越長，越被很多禁忌束縛。不能醉酒，不能說錯，不要愛得太深，失戀了不要失態，盡量抹殺自己真實的感覺，生命中很難不再有驚心動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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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的一個高二男學生，一個富而知禮的文弱男孩，酒后哭著給我打電話：老師，我實在活不下去了，我要把她砍死。

　　掛了電話，我立刻轉告他媽媽，待我們心急火燎趕到現場，見他手里拿著水果刀臉紅脖子粗地在女孩樓下叫罵，周圍不遠處站著看熱鬧的人。

　　他媽媽跑過去奪了他的刀，連哭帶罵又捶又打：為了一個外人，你把手機都摔碎，哭天抹淚尋死覓活，我出車禍也沒見你哭，人家逛夜店，關你屁事？警察走過來把他帶上警車，原來是女孩家人報的警。

　　警察叔叔拍著他的肩膀，以過來人的口吻語重心長地說：強扭的瓜不甜，不合適的人在一塊只能互相傷害；你這么癡情，人家都無動于衷，你這又是何苦？大丈夫何患無妻啊。你把人家殺了，你自己在里面蹲一輩子，等你爸爸媽媽頭發白了還去監獄給你送飯嗎？

　　原本也沒多大事，講清楚就把他送回了家。

　　多年以后，他一定會記得那個陽光熱烈的午后，被酒精振奮得迷狂激越、肆無忌憚的男孩，那個在女孩樓下咆哮的情緒失控的自己，以及流著淚的媽媽的臉，然后淡然一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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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大學女同學，毫無預兆地失戀了，她一下子被打蒙圈，整個人都像烈日炙烤下的禾苗，蔫了，但是她始終覺得這是一場夢，明天夢醒男朋友還會推著自行車買好早餐在樓下接她去上課。

　　等她清醒地意識到可能要永遠失去這個男人，未來的一家三口手拉手出門男主角位置空缺時，就像大夏天出門迎頭被人潑下一盆冰渣子，從天靈蓋冷到腳后跟。

　　于是這個驕傲的女孩子，放下身段，趴在宿舍桌子上邊哭邊寫、邊寫邊哭，花了兩天時間寫了洋洋灑灑萬言的悔過書，痛斥自己的任性：不該那么懶，不該讓男友深夜去找芝麻香蕉，不該對他的兄弟們冷嘲熱諷，不該把他送的變形金剛摔在地上……

　　她的眼睛紅腫得像桃子，深夜里的啜泣讓我們每個人心疼，但是不敢勸，怕她洶涌的感情會決堤一發不可收拾。但是她的萬言書卻讓前男友當戰利品在宿舍宣讀，她的低聲下氣換來的卻是薄情寡義。

　　就是這樣的女孩子，之前曾教育我們這些單身狗：寧可思念，絕不犯賤；變了心的男人就如潑出去的水，收回來也是一堆爛泥；愛情沒了，尊嚴還在；寧可轉身就哭，也要微笑著說后會無期。一個有勇有謀，敢于殺伐決斷的女孩子，情到深處姿態盡失。

　　我們背了很多愛情葵花寶典，仍然談不好一場戀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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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一直幼稚地以為為愛癡狂是年輕人的事，沒想到中年人談戀愛也如老房子著火不可救藥。

　　同屋的女游客，初次見她腦海里就蹦出紅樓里形容迎春的句子“肌膚微豐，合中身材，溫柔沉默，觀之可親”，她蹲下來親切地和小朋友說話，教我育兒經，她的聲音能營造出春風沉醉的晚上的意境，我想四十多歲的女人大約這樣才是最美的。

　　晚上她接了電話，立刻花容失色，破口大罵，方言中裹挾的臟話如暴雨夾著冰雹劈頭蓋臉砸過去，我聽出是對方提出分手。

　　她絲毫不顧及陌生的我，在屋里踱來踱去，不停地打電話，對方可能是關機了，她又給對方朋友打，一直打到自己兩個手機沒電也不能冷靜。

　　我覺得她身體里有一頭猛虎在橫沖直撞，放出來會要了別人的命；圈著它又撕碎了她的心。她用我手機查當晚回去的航班和列車，可是夜已深，還下著雪，一整晚都聽到她在輾轉反側。

　　早起看到她蓬頭垢面，出門忘了帶房卡，外出又丟了錢包，落了行李，待到中午她就脫離了旅游隊伍，不顧一切地沖回去了，沖回去又能如何，不過用熱臉貼人家冷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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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但是我看著他們，有一點小小的羨慕，羨慕他們能遇到一個讓自己愛得瘋狂的人。

　　讀萬卷書，行萬里路，見無數人，不就是因為讓這些陌生和新奇能刺激我們的感覺和思考嗎？

　　佛說與你無緣的人，說多少話也是廢話；與你有緣的人，他的存在就會驚醒你所有的感覺，他把你的視覺、聽覺、觸覺、味覺等器官全部打開，“五官開放”，從不同的角度去觀察與感受生活，領略人與自然的活、色、聲、香，讓你的心與世界聯通，活得真切，喜怒哀樂都是這種聯通后的表現，深愛一個人，會對世間的人事都有了了解與柔情。

　　但是我們經常是對有趣的事，可愛的人，美好的風景都無動于衷，大概因為沒遇到這樣一個“驚醒”我們所有感覺的人，因而思維心智都是混沌的，甚至也不喜歡這個世界。這個時候，大概應該去談一場戀愛。

　　失戀越痛苦，更能說明戀愛時的幸福。

　　古往今來不缺乏為愛失態的例子。

　　《漢樂府》里記載“聞君有他心，拉雜摧燒之。摧燒之，當風揚其灰。”少女聽說心上人移情別戀，把珍貴奢華信物砸碎燒毀，擋風揚灰。臺灣詩人夏宇的詩“把你的影子加點鹽／腌起來／風干／老的時候／下酒”，愛一個人，恨不得把他剁成肉醬，加點鹽，下酒。

　　不相愛，何來相殺。

　　秦淮八艷之一的董小宛面對著“冷面鐵心”的冒辟疆依舊“痛哭相隨”，在被逐出后仍然癡情到底，至死穿著分手時的衣服，聲稱若不能與對方在一起寧可凍死。

　　聰明冷傲如張愛玲，遇到讓她崇拜的胡蘭成，依然低到塵埃里。她一路追尋逃亡到溫州的胡蘭成，要求他和其他女人做個了斷，她的氣急敗壞讓胡蘭成都覺得悲哀，她再不是他心中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，而是一個俗人。女人的愛情就是男人的事業，于是張愛玲“萎謝了”。

　　薛寶釵，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，永遠舉止得體不悲不喜，甚至看到寶黛二人斗嘴纏綿也不吃醋不難過，這只能說明她不愛。她其實是會哭的，一家子被夏金桂攪得焦頭爛額，她“文明”的心機手段在野蠻人面前無法施展，只能暗自垂淚。

　　因此一個在你面前情緒穩定從不失控的人，只能說明你沒有驚醒她的感覺，你根本不值得她去喜怒哀樂，“男兒有淚不輕彈，只因未到傷心處”，對于女人同樣適用，不動情，何來悲傷。

　　莫文蔚的歌曲：“假如失去了你，在你面前都沒有崩潰，你可能會以為我們愛得不夠，對不對？”

　　分手時，如果能談笑自若瀟灑漂亮，又怎能衡量出深情。從來沒有因為一個人神經錯亂過，如果這也能算愛，我真覺得好悲哀。

　　很多男人叫囂娶妻當如薛寶釵，想法甚是可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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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年齡越長，越被很多禁忌束縛。不能醉酒，不能說錯，不要愛得太深，失戀了不要失態，盡量抹殺自己真實的感覺，生命中很難不再有驚心動魄。

　　吃過最美的食物，遇見最香艷的愛情，生命中有過激越高潮，體會過幸福的人，鈍感也會越來越重，之后就更不容易找到伴兒，這是規律，做事亦是如此。所以遇見讓你失態的人，就慶幸吧，因為很多人，沒有失態、沒有怒放就凋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