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福有時只需要一個臺階
那年,她剛剛23歲,鮮活水嫩的青春襯著,人如綻放在水中的蓮花,飽滿嬌美。惟一的不足是個子太矮,穿上高跟鞋也不過一米五多點。卻是心高氣傲的,非要嫁個高個兒的。是相親認識的他,一米八的個頭,魁梧挺拔,劍眉朗目,第一眼便喜歡上了。隔著一張桌子坐著,卻低著頭不敢看他,兩只手反復撫弄衣角,心像揣了兔子,左沖右撞,心跳如鼓。
就愛上了,日子如同蜜里調油,恨不得24個小時都黏在一起。兩個人拉著手去逛街,去菜市場,樓下的大爺眼花,每次見了他就問:送孩子上學啊?他鎮定自若地應著,卻拉她一直跑出好遠,才憋不住笑出來。她躲在他的胳膊下,早已笑得花枝亂顫。
他沒有大房子,她也心甘情愿地嫁了他。拍結婚照時,兩個人站在一起,她還不及他的肩膀。她有些難為情,他笑,并不說她矮,卻自嘲說,是不是我太高了?攝影師把他們引到有臺階的背景前,指著他說,你往下站一個臺階。他下了一個臺階,她從后面環住他的腰,頭靠在他的肩上,親密和諧。拍完照,她用手在兩個人的心臟中間來回比畫著,附在他耳邊悄聲說,你看,你下個臺階我們的心就在同一個高度上了,這樣我們的心才會以同一頻率跳動。
結婚后的日子,就像漲了潮的海水,各自繁忙的工作,沒完沒了的家務,孩子的奶瓶尿布,數不盡的瑣事,一浪接著一浪洶涌而來,讓人措手不及。漸漸的,便有了矛盾和爭吵,有了哭鬧和糾纏。
第一次吵架,她任性地摔門而去,走到外面才發現無處可去。只好又折回來,躲在樓梯口,聽著他慌慌張張地跑下來,聽聲音就能判斷出,他一次跳了兩個臺階。最后一級臺階,他踩空了,整個人撞在欄桿上,哎喲哎喲地叫。她看著他的狼狽樣,終于沒忍住,捂嘴笑著從樓梯口跑出來。伸手去拉他,卻被他用力一拽,跌進他的懷里。他捏捏她的鼻子說,你看,我們一吵架,心就不在一個高度了,頻率也亂了。我可以下個臺階找你,但以后再吵架,記住不要走遠,就躲在樓梯口,等我來找你。她被他牽著手回家,心想,真好啊,連吵架都這么有滋有味的。
第二次吵架是在街上,為買一件什么東西,一個堅持要買,一個堅持不要買,爭著爭著她就惱了,摔手就走。走了幾步后躲進一家超市,從櫥窗里觀察他的動靜。以為他會追過來,卻沒有。他在原地呆了幾分鐘后,就若無其事地走了。她又氣又恨,懷著一腔悲憤回家,推開門,他雙腿翹在茶幾上在看電視。看見她回來,仍然若無其事的樣子招呼她:回來了,等你一起吃飯呢。他攬著她的腰去餐廳,挨個揭開盤子上的蓋,一桌子的菜,都是她喜歡吃的。她一邊把紅燒雞翅咂得滿嘴流油,一邊很憤怒地質問他:為什么不追我就自己回來了?他說,你沒有帶家里的鑰匙,我怕萬一你先回來了進不了門;又怕你回來餓,就先做了飯……我這可都下了兩個臺階了,不知道能否跟大小姐站齊了?她撲哧就笑了,所有的不快都煙消云散。
這樣的吵鬧不斷地發生,終于有了最兇的一次。他打牌一夜未歸,孩子碰巧發了高燒,給他打電話,關機。她一個人帶孩子去了醫院,第二天早上他一進門,她窩了一肚子的火噼里啪啦地就爆了……
這一次,是他離開了。他說吵來吵去,他累了。收拾了東西,自己搬到單位的宿舍里去住。留下她一個人,面對著冰冷狼籍的家,心涼如水。想到以前每次吵架,都是他百般勸慰,主動下臺階跟她求和,現在,他終于厭倦了吧,愛情走到了盡頭,他再也不肯努力去找臺階了。
那天晚上,她輾轉不眠,無聊中打開像冊,第一頁就是他們的結婚照。她的頭親密地靠在他的肩上,兩張笑臉像花一樣綻放著。從照片上看不出她比他矮那么多,可是她知道,他們之間,還隔著一個臺階。她拿著那張照片,忽然想到,每次吵架,都是他主動下臺階,而她,卻從未主動去上一個臺階。為什么呢?是因為有他的包容,就可以過度地放縱自己的任性嗎?
婚姻是兩個人的,總是他一個人在往后退,距離當然越來越遠,心也會越來越遠。其實,她上一個臺階,也可以和他一樣高的啊。
她終于撥了他的電話,只響了一聲,他便接了。原來,他一直都在等她去上這個臺階。原來,幸福有時候只需要一個臺階,無論是他下來,還是你上去,只要兩個人的心在同一個高度和諧地振動,就是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