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憶之殤

我驚呆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，一襲黑色絲裙緊緊地裹著我凸凹有致的身體，栗色的頭發高高的卷起，一縷散發嫵媚地垂在腮邊。引來蘭嘖嘖的稱贊聲：好性感哦！

房東又一次敲門：快點吧，我的大小姐們，能不能打扮好了。

我打開門，房東死死地盯著我的身體，露出一副垂讒欲滴的表情，他要拉我的手，我厭惡的躲開。房東訕訕地笑道：我就說吧，你肯定行的，以后掙了錢，別忘了我啊。

“天上人間”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刺痛了我的眼睛。我和蘭隨著房東來到大廳，曖昧的音樂，曖昧的燈光，還有一群曖昧的男女，這一切讓我感到新奇而刺激。

房東把我們領到旁邊一個側廳，那里坐著許多女孩，都很漂亮，但卻讓我感覺不舒服，因為她們漂亮的太妖治，猩紅的嘴唇，黑黑的眼圈，掩飾不住的頹廢。

過來一個領班，年紀不大，滿臉的精明。他看了我一眼，讓我們找地方坐下。

房東很開心：今晚掙錢了，要交房租了，已經三個月沒交了啊。

“知道了，”蘭狠狠地推開他，罵道：財迷！

坐在這些女孩子中間，心里有些悲哀，我知道現在走還來的及，但我太需要錢了，視金錢如糞土，那是有錢人才說的話！如果我今天拿不出錢，我和蘭就要睡在大街上，當然我們也許還有別的辦法，但房東說有什么辦法比這更容易更快捷呢。我相信他的話，所以我不能走，我要徹底擺脫貧窮的糾纏。

過了一會兒，領班走了過來，女孩們都熱切地看著他，希望他能點自己的名字，領班走到我面前：跟我來。我回頭望了望蘭，忐忑不安地隨著他來到一個包間門口，領班敲了敲門，我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。

房間里大概有七八個人，我楞楞地站著，不知該如何去做。這時一個男人走了過來，把我拉到一個胖胖的男人旁邊，告訴我要好好地陪他，我知道他是今天的主角，我盡力讓自己放松，但我知道在他們眼里我仍然很青澀，那個男人表現出對我濃厚的興趣，他把我摟的很緊，手不安分地亂動，嘴不停的亂親，我害怕了，我只想陪客人喝酒，唱歌，跳舞，我不能接受其它的行為，我一邊躲閃一邊應付著他。他好象喝了很多酒，醉得有些把持不住了，他的同伴要送他回家，他拉著我的手說：“我真的喜歡你，明天我還來找你。”說完他把一疊鈔票塞到我的手里。等他走后，我數了數竟然兩千元，我很興奮，原來掙錢真的很容易啊。我拿著錢飛快地找到蘭，蘭依然坐在側廳里，我拉著她的手就向門口跑去，邊跑邊笑：我要請你吃飯。

后來，我常常想，假如我第一天也如蘭一樣坐了一晚的冷板凳，是不是就不會沉迷下去，也就不會發生后面的故事。

第一天的順利，讓我堅定了做下去的決心，但我跟自己約定，絕不能超越底線，絕不能跟客人走，要保持我唯一的驕傲。也許因為我的氣質，我很受歡迎，每天都很忙碌，人的適應能力真的很強，我漸漸習慣這樣的生活。我們白天整天的睡覺，到了晚上，我們精心地打扮自己，掛上最迷人的笑容穿梭在男人之間，由最初的青澀到現在的從容，大把大把的鈔票裝進我的錢包，有錢的感覺真好！可以買高檔的化妝品，名牌服裝。但是當我遇到了晨，我才知道我為此付出的沉重代價。

今天，我如往常一樣坐在那里，但我不著急，我知道總會有人叫我的。晨是和同事一起來的，白白的皮膚，薄薄的嘴唇，戴著一副眼鏡，很斯文的樣子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我們面前，環視一周，我刻意不去看他，我不喜歡被人挑選的感覺，他來到我面前，“你愿意陪我們嗎？”我有些驚訝，想笑，誰會這么問呢，他溫柔地看著我，流露出來的尊敬和客氣讓我感動，我愉快地站了起來，他顯然還想選一個，這時我拉起蘭的手，他明白地點點頭。

我很自然地坐在他的旁邊，可是他的同事卻把我拽了過去，晨只是笑笑，讓蘭坐在了他旁邊，我第一次有些嫉妒蘭。他的同事摟著我跳了一曲又一曲，很巧妙地占著我的便宜，而他始終坐著和蘭聊天，我感覺到他的眼光一直在我身上。最后他站起來對我說：“能請你跳舞嗎？”我似乎急不可待地站了起來，他輕輕地摟著我的腰，舞曲是慢四，我們都沒有說話，他一直微笑地看著我，許久才說：“你的手真軟，握起來很舒服。”我笑了笑，他又說：“已經很晚了，你餓嗎？我想請你們吃飯。”我竟沒有絲毫的猶豫就同意了。

來到外面，清涼的夜風拂在臉上，我才有些后悔，畢竟我們才第一次見面，我還不了解他。他看出我的猶豫，走過來笑著對我說：“不要擔心，請相信我，我只是想請你吃飯而已。”

那頓飯吃的很愉快，我們隨意地聊著，好象我們不是在舞廳認識的，而是多年的老朋友了。吃過飯，他要送我們回家，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住所，拒絕了他，他也沒再堅持。

回到家，我躺在床上，腦海里總是浮現他溫柔的笑容。蘭戲謔地對我說：“他對你很感興趣，一個晚上，他一直在問你的情況。他問你為什么在舞廳工作呢。”

“你怎么說？”我有些緊張，這丫頭不會說我為了錢吧。

“說你為了錢唄。”天啊！她竟然真這么回答，我咬牙切齒地瞪著她。

“那你讓我怎么說啊？不是讓我說那些老掉牙的逼婦為娼，替父還債的故事吧？”

我把枕頭狠狠地扔了過去。

第二天，他又來了，直接叫了我的名字，我們在包間里唱歌，喝酒，跳舞，玩的很開心，他說：“你很有氣質，不適合這里。”我笑：“我不在這里，怎么能遇見你呢。”我們深深相視，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真情。

以后他經常來找我，每次我們都會喝酒，我不會喝酒，一喝就醉，他的酒量也好不到哪去，也常常是醉的一塌糊涂。不知為什么，每當他醉的時候，總會流露出傷感的神情，讓我心疼。

終于有一天，他說：“我想要你。”我緋紅了臉，努力掙開醉眼惺忪的眼睛，用手指狠狠地點著他的額頭，“想都別想。”“你好殘忍。”他撲過來，我咯咯笑著躲閃著他，我們一直玩鬧著，最后我累了，他又撲過來時，我沒有動，他的唇碰到了我的唇，我們都愣了一下，然后他深深地吻了下去。

自從遇見了晨，我再也沒有去舞廳，因為心里一旦有了人，就無法再忍受別人一絲一毫的碰觸。那段時間，我是幸福的，我被愛情充盈的更加美麗，天總是藍的，花總是紅的，笑總是甜的。在我們一天一天的沉迷下去時，我也越來越感覺到他的渴求，我漸漸地說服自己，既然愛他，為什么不把自己完全的交給他呢。

在一個被淡粉夕陽渲染的黃昏，我決定把自己完整的交給他。我告訴晨：這是我的第一次。他激動地說：謝謝，我會珍惜的。欲望把我們徹底地燃燒，我知道我要變成女人了，變成晨的女人了，我疼痛地陶醉著，直到燃盡最后的激情，我們疲倦地躺在床上喘息著。

許久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，坐了起來，輕輕推開我的身體，向床單望去，我知道他在看什么，雖然我不滿意他的不信任，但心想這樣更好，確定一下，他就會知道我有多愛他了，我羞澀地閉上眼睛，等待他激動地親吻。然而一直很靜，靜的讓人窒息，我睜開眼睛，看到他無奈受傷的表情，我猛地坐了起來，看著自己的身下，床單白的耀眼，我死死地看著床單，心沉落到低谷，眼淚瞬間流了下來。他看我哭了，心疼地把我摟在懷里：“其實，你不必要騙我，不管你是不是第一次，我都愛你。”我卻明顯聽出他的失落。我能說什么呢，難道還要告訴他我沒騙他嗎。我一直一直地哭，仿佛世界末日一樣，我明白我可能為此失去他。他不明白明明受騙的是他，我為什么哭起沒完。當我停止哭聲時，他已經睡著了，望著他平靜而英俊的臉，我感覺他離我那樣的遙遠。

我下了床，站在窗前，望著夜色迷離的星空，我想這是老天的懲罰嗎？我本想向他證明，我雖然在舞廳工作，但我是干凈的，我要讓我們的愛情開花結果。現在我失去了最后一個驕傲的資本，我仿佛看到我們愛情的終結。不知站了多久，突然感覺有些異樣，我低頭一看，一股鮮紅緩緩地從大腿流下，我蹲下來雙手掩面，為這晚來的落紅失聲痛哭。

我一直坐到天亮，他醒了，看見我坐在窗邊，心疼地把我抱到床上，緊緊地摟著我，那一刻，我相信他是愛我的，但在下一刻，他下了床，從錢包里拿出一疊錢：我就這些了，你先拿著。

我瞪著他，把錢接過來，冷笑著：這么少，你太小氣了吧，我把錢狠狠地扔在他面前。

他有些尷尬，但還是溫柔地哄我：好了，乖，不鬧了，我們去吃早餐吧。我也沒有再鬧下去的力氣了，我穿好衣服，跟隨他來到外面。

早上的空氣有些微涼，我不禁打個哆嗦，他把我摟進懷里，我感動著，其實我知道我不能再要求他什么，只要他依然愛我就行了，我向他溫暖的懷里靠去。忽然他猛然推開了我，我險些跌倒，我吃驚地看著他，而他加快了腳步，很快把我落在后面，這時，我看見他同迎面走過來的兩個人打招呼，原來他遇到熟人了，我也終于明白我的地位了，眼淚又要滾落出來，我拼命地抑制自己，不讓它流出來。我知道我是暗角里的野草，永遠見不了陽光。

從那天以后，他正如我預料的不再主動找我了，我明白我們該結束了，因為我沒有值得他珍惜的理由了，但我真的不甘心，畢竟他是我第一個愛的人。

當我知道他有新女朋友時，我憤怒了，我惡意地撥通了他女友的電話，并且約她見面。我和蘭坐在咖啡館里，我突然有些后悔，我說：“蘭，我們走吧。”我們站起來要離開時，晨進來了，我就像被抓住的賊一樣慌張，臉紅紅的。他依然微笑著，暗示蘭走開，他用手拖起我的臉，輕輕地撫摩著，他該死的溫柔讓我止不住又要流淚。

：為什么要這么做？

：我想看看你女友是什么樣的人。

：有必要嗎？你們誰也代替不了誰！

：難道我們就這樣結束了嗎？你知道我的痛苦嗎？我憤怒地喊道。

：那你知道愛上一個小姐的痛苦嗎？他第一次用很嚴厲的表情看我。

“小姐，小姐……”我低聲地重復著，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用這個詞，鉆心地疼痛，仿佛帶著棱角一樣刺得我每一個細胞都噼啪做響。

他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，里面鼓鼓的。

：這是一萬塊錢，畢竟我們都曾愛過彼此，請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，我們結束了。

他走出門口，堅決地再也沒有回頭。

第二天，我踏上了歸鄉的路程，在那天晚上，我把一萬元錢一張一張地燒掉了，每燒一張，就念一次他的名字，我整整念了一百次他的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