傾斜的夢
現實的追擊永遠殺我于它的射程之內,我有理由相信,我的命運是宿命的安排。我學會相信,苦難厄運是小人物的影子。把自己分成兩半,一般屬于理想,一半歸于現實。當自己再無力舔受創的傷口,多進藝術的理想王國是唯一的,然后再回到現實中來。夫子說得好,我們只有唯一的理想要去實現,就是把現實理想化;我們只有唯一的現實要去面對,那就是把現實部分忽略。
有人教我做人做事要努力。我想努力,一定是人家欺侮我,我好好學習,最終尋找時機贏回來。跌倒了,爬起來,我一直在努力,我不自稱英雄,走一步風起云涌,我不愿做狗熊,所以我努力。
我是墓地里冰冷的尖碑。親眼看見祖父壽終正寢,也看到猝然溘逝的父親被抬進來。我似乎祖父與父親在墓地里竊竊私語,他們在談什么呢,不會是沒人在他們墓前擲卻鮮花而嘀咕吧。
我好像記得,父親他的一生沒有給家,他為工作而活著。他的生命奉獻給了事業。他的學歷是同行中最低的,他的成績卻是同行中最出色的。領導發給三百元人民幣安葬費相當于用馬革裹尸。我想為了照顧情緒我或許有事可做了。不然,我屬身材原因可以考慮。考慮的意思就是趁早自己找事做穩當。手無縛雞之力,我去干保鏢,當俠客,下苦力做蠻活?我真的一無是處?
父親教我,溫良恭儉讓,先立身爾后立德立言。如今,我哪里立身?父親在世,我似乎什么都有。他有結義四兄弟,我有四個干爹,他們信誓旦旦,山盟水約,現時真的如水流逝。我有親戚親情,姑舅姨表,他們時常在我家走動,現時則是門可羅雀。我有好多朋友,他們呵護我,嬌慣我,現時杳如黃鶴。我有兄弟,生死相依的兄弟,血濃于水的兄弟,現時各自有家各顧各,猶如同林鳥,大限來時各自飛。
我不是南方那條不馴的河。我在流里。一摞秋葉,一枯衰草,那就是我。上浪峰,入深澗,撞礁石,進漩渦。不,我要回故鄉,我不愿客死異國,讓靈魂永遠地流浪。
我不是托爾斯泰,不是錢鐘書,不是海子。我什么都不是,我是一條盤于時間隧道里的蟲。風來了,我潛進歲月的水底,雨來了,我蟄伏于生命的墳墓。我好高騖遠,隨遇而安。我淺薄庸俗,樂天安命,平淡的惰性十足的中庸者。
我不能在微塵之上閃爍光芒,我是蟲。我無聊,看鳥飛雪舞,看莊稼與月對影成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