折柳一曲為誰聽
曾經閑談時討論世上最可悲的事,有的說冤死如竇娥,有的說氣死如周瑜,有的說累死如諸葛。我道,非也非也,世上大悲之事實乃所求不得,亦失所依。
衣帶漸寬終不悔,為伊消得人憔悴。
若是說從來就沒有得到過,也就不存在得失之惑。可偏偏是上天給予之后又狠狠地剝奪,沒有商量的余地,更像是一種,戲虐和玩弄。一句“物是人非事事休”,道盡了哀愁。若是說趙明誠不曾出現在易安的生命中,陸游不認識唐婉,胡蘭成與張愛玲毫無瓜葛,那么這世上又要失去多少斷腸血淚之作?那滴在香菱曾翻閱過的《斷腸詞》上的兩滴燭淚已經清楚地告訴了我們答案。
莫道不銷魂!
步履輕搖,金輦沉沉,上面的陳阿嬌怎么也料想不到日后會被親愛的表弟徹兒拋棄吧。想不到司馬相如也是薄情之人,一句“鳳兮鳳兮求其凰,得托子尾永為妃”便抱得美人歸,苦心孤詣作《長門賦》又有何用?倒不如卓文君的《白頭吟》來得直白:“聞君有兩意,故來相決絕。”偶然想起康熙八子胤?T,只擁有一位嫡福晉,不知這位曾經令雍正帝視為最大對手的八阿哥是否出入過煙柳之地?史書上說這位嫡福晉被康熙稱為“妒婦”,死后還被雍正挫骨揚灰。我想她必定是愛他至深而不愿與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吧,畢竟,那“阿其那”的稱謂冠給誰的夫君,都難以接受。可是天命難違,“愿得一人心,白頭不相離”。雖然最后司馬、卓二人重歸于好,但那畢竟不是他們啊。一個身陷囹圄,一個為愛癡狂……
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。
如果薛濤不曾為妓,我倒很是羨慕那種生活:粗茶淡飯,勝過錦衣玉食;?袍敝衣,勝過綾羅綢緞;比翼連理,勝過兩地相思。那種淡定和坦然,必是建立在丑陋的傷疤之上,而這些抹不去的印記,只有在燈火闌珊時,才會一個人慢慢舔拭吧。相比薛濤,魚玄機便失去了作為女人應有的沉穩。當聽到自己心愛的男人對另一個女人嗔怨自己年老體衰,當看到這個男人與別的女人耳鬢廝磨時,她因愛生怖,因怖生妒,因妒生恨,“失手”打死女婢,而審問她的,竟是曾經拜倒在石榴裙下的裴澄。臨刑前的剎那,她流下一滴冰冷的淚,不是為夫君,而是為了那個曾讓她念念不忘的師父,溫庭筠。師父,當年的一首“江邊柳”,你是否已將我銘刻在心?
翠色連荒岸,煙姿入遠樓……蕭蕭風雨夜,驚夢復添愁……
誠然,這不是一首應該由一位十三歲少女所作出的詩,但魚玄機做到了,而且只為了,那個曾經讓她一眼萬年的男人。終究是勞燕紛飛,他與她,不過是兩條暫時交集的線,經過了人生的這個點,他們又將形同陌路。但,能說這是一個轉折點嗎?不,他們都走著屬于自己的路,若是說有錯,那么錯就錯在,他們不該相遇,相知,然后由她一個人飽嘗相思之苦。罷了,漫漫人生路何時到盡頭?師父,就此作別吧!本想與你共看斜陽,走遍大江南北,但世事難料,注定我先走一步。
一代名妓留給世間的,不過是一滴冰冷的淚,還有滿地的哀嘆。
班婕妤給予漢成帝的,是生生世世的承諾,而他給予她的,只有物質享受。唐婉給予陸游的,是藕斷絲連的情意,而他給予她的,只有事母忠國的借口。婉容給予浦儀的,是纏綿悱惻的愛意,而他給予她的,只有顛沛流離的痛苦。既然無法給予,那么就約定來世相逢,共續前緣。可知今生一句“娘子”,承載著前世多少次的心碎?
愛本無罪,但欲加之罪,何患無詞呢?
曾經滄海難為水,除卻巫山不是云。一眼便定了終身。“郎騎竹馬來,繞床弄青梅。同居長干里,兩小亦無猜。”
直到離別代替了廝守,惆悵代替了安逸,才醒悟:此恨綿綿無絕期!
日暮西山,如故。換了的,是身邊依偎的人。
大悲或是大喜,皆在一念之間。
同心而離居,憂傷以終老。
明月好,折柳一曲為誰聽?
本文由《雨露文章網》www.vipyl.com 負責整理首發